西泠印社2006秋季大型艺术品拍卖会之“犀象印萃”近现代名家家刻专场中,精品纷呈,尤以诸多牙印为特色,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清代名家印相对较少,晚清四大家之一黄士陵仅有两方印参拍,分别为“武陵隐者”“文伯所藏”(图一、图二)。从尺寸及石料看,两印属于对章。然而笔者研究认为,此二印并非黄士陵真品,而是现代人的仿作。
先说印文。黄士陵曾在“武陵龙氏”(图三)边跋中说:“曲阜桂氏《缪篆分韵》有‘奋武将军’‘武安长’二印,‘武’篆从之”。“武陵隐者”一印之“武”即如此写法。此“武”在黄士陵印中出现多次,可以看成黄士陵用篆一个特征,仿者选此,可见其对黄士陵印章有一定的研究,有“先声夺人”之臆想,颇用一番心机。黄士陵印谱中又有“金门隐者”(图四),其边款云:“隐篆省文,见《缪篆分韵》,庚寅四月款甫”。“武陵隐者”之隐、者二字篆法均出自“金门隐者”,不过仿者将“者”之“日”字中间一横故意不刻通,以示变化,其实这正暴露了作伪的痕迹。我们说此印的仿刻者有一定的水平,对黄士陵篆刻亦有一定的了解,表现在于刻者在笔划间故意留有冲出线外的刀痕,也是模仿黄士陵的特征,如“者”字,但是黄士陵真刻的这一特征表现在横线上,如是在横划下端,由左边冲入。而表现在横画的上端,则是由右边冲入,这是由黄士陵的用刀习惯所决定的,呈现规律性。仿者不谙此理,只知机械模仿,反而露出了破绽。以上所说其实还只是皮毛之象,黄士陵艺术真正内含和修养并不是能轻易掌握的。我们再从时代气息看,“武陵隐者”之“隐”字“爪”部的刻法,一望而知是当代人的伎俩,其他如一些笔划收笔处的锐刀角,皆是如此,此两个虽时露锋芒刀痕,但在整体上仍掩盖不了用刀功力的先天不足,这便是机关算尽仍露出了马脚的关键所在。至于“文伯所藏”朱文印,线条更弱,结字更散,“所”字之“尸”死板,“斤”失调;“藏”字各包围松散,“臣”拘束小气,边框线条尤其软弱,均为败笔。
两印为昌化鸡血石,昌化石性涩、黏、不受刀,但此两印表现出来的弱点不是石质所造成的原因,而是刻者真实水平的表现,这点是要提出说明的。
相对印文而言,边款之伪更加明显。我们知道黄士陵早年曾用双刀刻款,时间不长,即改用单刀刻款,基本走的是何震开创的单刀法路子,特点是重入轻出,以横划来说,字形多呈左低右高状。约在己丑(1889年)年前后,黄士陵40余岁,他的边款开始有了变化,刻法改用推刀,一些长横划表现地尤为突出,字体则有明显碑意,字形平正,一如他这一阶段书法中落款的碑意行书。庚寅(1890年)以后,无论是黄士陵的书法、篆刻,均已十分成熟了。
分析“武陵隐者”“文伯所藏”两印边款之伪,最好的方法无疑是将已确认属于黄士陵作品而又属同一年所刻的边款来加以比较。上述两印边款纪年为癸巳,即1893年,黄士陵45岁,在黄氏印谱中,署癸巳年款者并不少见,这就让比较工作变得容易多了。真品印章边款字形的左低右高倾向基本消失殆尽,代之以横平竖直,一行字乃至几行字大小错落而又紧凑、自然、生动,书法笔意十分突出,如“梁麟章印”(图五)边款字如用毛笔写出,伪品则线条单薄、呆板,更无笔意。用刀方法也与黄氏不类,典型者如“广”“雅”等字是。其中“陵”字左耳的写法,在癸巳年中黄士陵尚未如此刻过。至于“文伯所藏”款中“史”字乱无章法,“篆”字“竹”头散漫不聚,下部弧弯刻法全然与黄士陵刻法相左……
最后说点题后的话。拍卖图录上介绍黄士陵生卒年时写作1849~1908年,其实黄士陵卒于1909年这个问题,韩天衡先生在十几年前就已提出并解决了,得到印学界的共识,作为一般泛泛介绍文字不知也就罢了,但作为西泠印社拍卖会,尤其是印章专场拍卖,仅从过去出版的工具书摘录几段文字,仅此一点就显得太不“专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