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兵法》不知是有幸还是不幸,被无数的研究者两千年来注释点评,以至于人们将它视作无所不容的万能宝库。可是,却越来越少有人知道,《孙子兵法》到底讲了些什么?它的核心在哪里?要弄清这点,必须回顾《孙子兵法》是怎样产生的,弄清楚人类的几千年兵法史,到底是一条怎样的脉络。
早期的“群殴”战争
早期的战争,是氏族部落之间的拼杀,武器极其简单,甚至武器还和生产工具合而为一,遇上打仗厮杀,整个部落全线出击,一场混战,剩者为王,除了用图腾鼓舞士气之外,谈不上什么兵法。就像企业史上的家庭手工作坊时代,谈不上管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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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人多了,武器先进了,战争复杂了。黄帝、炎帝与蚩尤之间,打了著名的涿鹿之战,黄帝率领的盟军大胜,华夏文明奠定根基。那时还没有成文的兵法,连语言文字还在萌芽期。后世流传的号称黄帝写的《阴符经》,无疑是“伪作”。除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反昼夜,用师万倍”等个别句子外,基本是对宇宙、自然的玄谈。如果那时有一些战争经验的口头总结,充其量也就像法约尔、泰罗这些人出现之前,工商业者的朴素经验总结。
不过,至少在传说中,兵法和管理的细胞,当时就已经开始发育了。用商业的术语来说,开始出现松散的股份合作制(部族联盟)、出现部门功能分工配合(用指南车统一指挥,排兵布阵)、用信息技术加强沟通(发明鼓传递情报命令)、宣传企业文化培养“加西亚”(假称王母派玄女赐兵符给他、上泰山封禅)。
到了奴隶社会,战争发生了革命性变化,那就是方阵和编队的出现。这与企业史上的泰罗制出现、福特的汽车流水线诞生,具有同等意义。只有在方阵和编队出现以后,兵法上最重要的概念——集中兵力才有了可能性。没有经过集中和编制的兵力,充其量只是群殴。即使是武王伐纣的牧野之战,仍然是双方集中全部的兵力,然后全线出击,乱杀一气。据传姜子牙(姜太公)所著的《六韬》,也是“伪书”,姜子牙对周的贡献,更多的是政治谋略,而不是军事战略上的突破。
集中兵力——兵法史上第一个伟大创造
中国人运用集中兵力思想,早于西方。可以追溯到公元前632年,晋国和楚国之间发生城濮之战,晋军先引诱楚国的左军深入,然后集中晋国的上军和部分中军,歼灭楚国的左军(楚军最弱的一支部队)。
在西方,第一个运用集中兵力思想的,是古希腊名将埃帕米农达。公元前371年,他使用密集楔形阵的新战术,打败了当时号称天下无敌的斯巴达军队。恩格斯称赞他“第一个创立了直到今天解决一切决战的伟大战术原则,不要沿正面平分兵力,而是把兵力集中在决定性地段进行主攻。”
在兵法史上的第一个伟大创造——集中兵力思想出现之后,第二个伟大创造——攻击敌人弱点紧随着来了。汉尼拔率军翻越阿尔卑斯山,攻入空虚无备的意大利北部,集两者之大成,遂成一代名将。时下流行的所谓绕开血流成河的红海,开辟蓝海的“蓝海战略”,也是“避实击虚”战略的企业版本。
集中兵力、攻敌弱点的战略如此有效,一旦出现就飞速发展。预备队(中国兵书中称为“握奇”)出现了,公元前48年,恺撒在法萨卢斯会战中,使用了预备队,决定性地击败了庞培;更复杂的阵法(如握奇阵、八阵图)也出现了。孙膑的围魏救赵战役,更是把集中兵力、攻其虚弱的战法用到了极致。更重要的是,围魏救赵之战,还有一个新的元素——攻打敌人的重心。孙膑直接进攻魏国的首都这一战略重心,也就是《孙子兵法》中所讲的敌人“所必救”,抓住了战争的咽喉。至此,贯穿后来人类战争的主脉络,“集中优势兵力,攻打敌人的虚弱重心”,就浮现出来了。正是在这个历史时期,《孙子兵法》出现了,有幸前无古人,可惜后无来者。
孙子十三篇兵法,其核心正是集中优势兵力,进攻敌人的虚弱重心。“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倍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这种近乎“惟数量论”的论断,说明对孙武集中优势兵力的坚信;必须进攻敌人的重心,“我欲战,敌虽高垒深沟,不得不与我战者,攻其所必救也”;尽管要进攻敌人的重心、要害,但又必须设法使这个重心虚弱,至少是相对虚弱(相对于自己集中兵力所产生的优势而言),“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我专为一,敌分为十,是以十攻其一也。则我众而敌寡,能以众击寡者,则吾之所与战者约矣。”
死水微澜的战国后兵法
令人遗憾的是,从战国之后,一直到清朝末年,中国的军事战略思想,和科技水平一样,一直没能产生重大突破。最后一部有影响的传统兵书,是蔡鄂从曾国藩、胡林翼的著作中辑录出来的《曾胡治兵语录》,无非是对前人两千年兵法的归纳总结。
在《曾胡治兵语录》中,带有浓厚的宋明理学的治兵之术占有绝大部分,看来,士气问题是当时军队面临的严重问题,相信“政治因素”、“人的因素”重于一切的思想,也有充分体现。其中很多属于管理学范围,如“带兵之人,第一要才堪治民;第二要不怕死;第三要不急于名利;第四要耐受辛苦。治兵之才,不外公、明、勤”,诸如此类。
在战略思想方面,《曾胡治兵语录》对集中兵力的认识,体现在“临阵分枝,不嫌其散,先期合力,必求其厚”,深得集中与分散的真义。而对于战争的速度问题,则不像孙子兵法极力强调兵贵神速,而是强调“稳扎猛打”,因为当时的清军,根本不具备“兵贵神速”的条件,哪怕真的快速挺进,那只是失败的捷径。曾国藩就靠着坚持“稳扎猛打,合力分枝”八个字,打败了太平军。
在西方,恺撒之后直到中世纪末期,社会和科技死水微澜,兵法也基本没有突破。中世纪之末,战争开始进入热兵器时代,军事天才们的思想,也爆炸式地产生了。集拿破仑战略思想之大成的《战争论》作者克劳塞维茨、提出史里芬计划的德国参谋总长史里芬、提出海权思想的马汉、“装甲兵之父”英国少将富勒、《制空权》作者杜黑以及直到1996年写出《震慑与畏惧:迅速制敌之道》的哈伦·厄尔曼,都是在那个时代的科技发展上,创造性地发展兵法。然而,究其精神脉络,仍然不脱离“集中优势兵力,进攻虚弱重心”这条主线,因此,也就不再多说。
毫不夸张地说,所有这些西方现代兵法,在理论本质上,并未超出《孙子兵法》的范畴。问题在于,实践《孙子兵法》的战略所需要的条件,只有在近几十年才慢慢具备。所以说,孙武并没有取得显赫的历史战绩并不奇怪,这丝毫无损于他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最超前的战略思想家。那些杀人无数、横刀立马、驰骋塞北江南的名将、猛将、勇将,其中又有几个人,对今天的我们仍有如此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