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时候
蒋:四十年代是什么概念 他有自己的车 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 周总理亲自点名请我父亲回来 也请我母亲回来 分别回来 回来以后 新中国就没蒋晓松了 请他们回来以后 然后父亲刚回来的时候上海电影制片厂四厂的厂长 后来这官越做越小了 到最后只是一个导演 而且创作的片子很多东西也还是比较有限 比较少 我父亲11岁成孤儿 我母亲是7岁成孤儿的 所以他们小时候两个人都是分别的人生中间从来是什么是叫做父爱和母爱他们都不知道 自己的孩子有着血肉感情 但是怎么爱孩子怎么怎么在生活上怎么怎么的话 我想他们因为他们的生活经历 因为他们当时的工作之忙和各种因素 所以说这种父爱和母爱并不是传统概念里面比较那种完整或者典范
无论是声名如何显赫的人,在面对风起云涌的历史浪潮时,总是显得渺小而孱弱。1966年,中国爆发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红色浪潮席卷整个大江南北,一批批文化名人被先后“打倒”,白杨自然也没有幸免于难。
叶: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的时候那一年您多大
蒋: 虚岁16 周岁15
蒋:实际上文化大革命他是一场政府大革命 但是他用文化大革命 用文化来对这个大革命来进行一个命名的话我想它本身首当其冲的话受迫害最大的就是文化人了 何况像江青这样的人在 他当时三十年代四十年代 他如果是一个很走红的演员的话 我想他是在西安还是延安就很难说了 因为他当时是那样一个情况所以到了延安 那么对同代的那些已经走红或者在建国后依然在的人的家庭和他们的具体人的话他也是过去人了 我不想说太那个的话了 但我想他从他的一个本能的一种心理来说的话 明明是场政治大革命 因为从母亲的政治身份也好 我母亲等于说从第一届就是建国时候的话第一届全国政协委员 全国电影届就唯一的一个 人大还是五年以后 那么她又是一级演员 一级演员才四位 她又是其中之一
叶:而且当时得票是最高的
蒋:得票最高 所以种种的话 因为中国当时这种体制的话 老的艺术家一旦地位确认了以后那就是延续下来 尤其她和江青还有我父亲和江青都是有那个东西 你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的话 总理那时候也试图保过我们家 保不住 66年8月25日 我妹妹生日是8月25号前一天晚上都做好冷面了 结果下午等我一回家 冷面是做好了 已经整个气氛就不对了 家里那时候有电话 那个时候有电话的家是不多的 父亲母亲还在给组织汇报请示该怎么办 从那天开始咱们家是受到成千上万的红卫兵来冲击
蒋:我们家是一栋小白楼 我们家沿街的一楼两楼的所有的窗子全部被石头给砸碎了 一块完整的玻璃 然后在这之后全都用芦苇席全都封死了 因此我在这个家文革 从那以后很长时间我们家里面是没有太阳进来 全都是自己 小洋房窗子都是芦苇席 而且从大门到墙上全都是贴满了什么横扫牛鬼蛇绳啊 打倒蒋军超打倒白杨啊怎么怎么 种种的大字报一层完了又一层 一层完了又一层 层出不穷 然后在2月5号那一天在我们家开了我父亲母亲的批斗会 把我和我妹妹是关在房间里面 我们的整个床单上面全都是横扫牛鬼蛇绳 我妹妹那个人脑袋简单 比我简单一些 倒下就能睡 她还能睡得着 从那天以后就没有自己的被子 盖的被子上床单上全都写了字 而且都是比较恶劣的 把床单也都撕成一条条
叶:父亲母亲当时是
蒋:母亲是先给抓进去了 父亲后来也给抓进去了
叶:就俩孩子在家里
蒋:对 就我和我妹妹在家里 整个就是承担起了保家卫国的这么一个东西
叶:您怎么保这个家
蒋:所以那个时候我觉得很多东西 哪怕今天我做的很多事基本功也都是在文革时候基本功已经开始练起来了 我们家里那栋房子还是比较特殊的 是父亲母亲给周总理打了报告 回来的时候51年的时候周总理就专门批给陈毅市长 我们这有这个房子是允许我们自己买下来私产 不像今天的房子 那时候的私产是极少的 父亲那时候有钱 父亲的钱买下来的 但是我们是一栋房子 在上海也都很有名 衡山路上的一栋小白楼
叶:我知道 小白楼
蒋:小白楼 很有名 也是就文艺现象 文革时候上海的文艺界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很多像那个赵丹老师 这一批人基本上全都扫地出门了 唯有我们家这栋房子X然不动 我们家从来没被扫地出门过
叶:这是为什么呢
蒋:我那时候已经想办法了 15岁的孩子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叶:您有什么办法呢
蒋:我那时候找了我的现在说哥们好朋友 因为我这个是没法当红卫兵的 那个是请了我的哥们红卫兵在我们家里挂了牌子 把一楼作为红卫兵的总部 所有的人他们来了以后的话他们就挡 白杨蒋君超家已被占领了红卫兵 实际上我们就安安全全地在两楼 一楼也是自己的
在命运的浪涛里载浮载沉,华山路上小白楼里只剩下蒋晓松和妹妹两个人,1969,上山下乡的大潮再次席卷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庭,蒋晓松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去到安徽莱安农村,在那里一呆就是八年。
蒋:我个人觉得那时候人很纯 很愿意接受 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我是想通过 我并不是怎么抗拒好像我到农村去怎么怎么 觉得在那个地方我能够种点大米 哪一天的话说不定在牢里面母亲也能够吃上我种的一口米饭我觉得也挺好
叶:当时能够看到希望吗
蒋:看不到 我在我插队落户的地方将近一年我真是睡在牛房里 什么叫牛房 当时讲的话牛鬼蛇绳住的地方就叫牛房 那时候还有个政治名词叫牛房那就是关坏人的地方 我是住的是真的牛房 生产队三头牛 三头牛晚上要人看牛 用土砖砌成的一个像床一样的 上面呢放着草 我在里头将近一年 为了要多赚点工分 呆了这一年的话实际上给我造成的很大的方面的一些不是精神上的 肉体上的创伤很大的 当时那个牛棚里面有很多像跳蚤一样的
叶:牛虻
蒋:也就是牛虻像跳蚤一样的东西 我的全身当时直到现在为止我是全身是佩金戴银 很多有金钱币这么大的疤 全都烂成一个一个洞 很危险 差点没搞成白血病 那个东西大概有半年多时间吧 水土不服加上在牛棚里的东西 但这个东西结果都挺好 我过来了 佩金戴银 男人话也不是挺光彩的对不对
在1980年第五期的《收获》上,蒋晓松发表了他根据农村生活创作的电影文学作品《流水在这里经过》,在这部作品中,成熟的蒋晓松没有过多的怨尤之词,他清楚的明白在时代前进的洪流中,个人只是一滴微小的水珠,而历史的大河依旧将汩汩流去。
叶:当时您的父母亲是被关在里面
蒋:父亲我插队落户的时候他已经出来了 我母亲是到文革快结束的时候才出来的
叶:是被关在干校
蒋:我母亲是监狱 我父亲是在干校 我母亲是被关了五年半 当她出来的时候 回到家里看到我们就讲了几句话 嗓子就哑了 什么道理 这五年半里她没有人讲话 做演员的话 像您这样天天 很幸福 每天跟观众交流 把很多东西传递给大家 她的话五年多没有对象 声带严重萎缩 讲几句话 发不出声音了 嘴巴张也发不出声音了
叶:当时有写信吗写给儿子
蒋:没有 那时候那是 所以你们今天真是很幸福 那个时代的话那都是罪
蒋:五年之中没有母亲的一点音讯 死还是活还是怎么样 她也没有我们的一点东西
蒋: 她是上海文革期间所谓批斗的前十位之一 陈丕显 曹狄秋 巴金 白杨她是十个里面的一个 所以对她是关在上海师范学院 我不知道现在那里还是不是上海师范学院 在漕河泾那边 我知道她关在那里 有时候在外面的话去看看走一下 我知道她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里面 我知道母亲在那里
叶:妹妹呢 妹妹那会儿
蒋:妹妹那时候在上海第九纤维厂 她是纺织女工吧 两个孩子 尤其如果我不到农村去那我妹妹必须要去 当然是我去了
叶:当时你说到那个地方 父母亲到底在哪里还在不在可能都不知道 也看不到希望 那内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觉得人把你心约束以后像困兽一样 那是最难受的一种状态
蒋:这方面应该说我身上有很多我父亲的好多东西和母亲的很多血液中间的东西 我都接受下来了 我父亲这人很乐观 非常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