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窑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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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碗砾与陶片遍布河岸与山边,拨开浓密的草丛,隐约可见一个个黑咕隆咚的洞口。那些古瓷窑遗址,是否在静静述说往昔的荣耀与遥远年代的秘密?
朱德三是较早发现古窑秘密的人。1952年初春的一个早晨,小学教师朱德三在北流河上游岭垌田间劳作,突然“嘡”的一声轻微脆响,挖到一只小瓦缸类的东西。再挖,似见模糊的字迹。祖辈都是陶瓷工匠的朱德三敏感地提醒自己,这东西是宝物!他小心翼翼地将它拣起来——那是一只瓷器印花碗模,草抹水洗后,竟露出“绍兴二年壬戌岁梁二郎号记”清晰圆润的字样。他一阵狂喜,赶回家翻书查阅,得知“绍兴”是宋代的年号,“绍兴二年”是公元1132年。那么,这碗模已是近千年的古董了。然而,在对文物并不崇尚的年代,发现碗模的朱老师惟有用木箱子珍存宝藏。
上世纪60年代末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一个略显疲惫的青年从北流河下游的藤县溯江而上,直抵上游的北流平政岭垌村。这青年是自治区博物馆考古人员韦仁义。他被岭垌漫山遍野的碗砾与陶片吸引,黄昏时邂逅一位老人,闲聊间,老人说:年前去世的朱老师家有一只古碗模,说是宝物,可谁相信呢!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韦仁义找到朱老师的后人,一个重大的考古发现被验证了——岭垌,这个曾经与世隔绝的村庄,竟是宋代南方一个重要陶瓷生产基地。不久,自治区博物馆几位考古专家在地、县两级文物管理人员的陪同下,对岭垌古瓷窑进行考察,发现了有“宣和三年”、“绍兴十年”、“乾道六年”、“淳熙四年”等年款的瓷器印花模,还有碗、盆、杯、碟等数百件瓷器。
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一天中午。岭垌村民林宝在一座古瓷窑旁发现一只有“开禧丁卯腊月陵水何绍先掘工”字样的瓷器印模。1995年6月,一个夏风吹拂的傍晚,岭垌小学学生窦东元在岭垌圩头河岸拾到一只有“南宋嘉定元年李五郎制”字样的精美雕花纹碗模。据说与其相同类型的碗模全国也仅出土数只,这引起了陶瓷考古界的重视。不久,区内外数十名考古界的权威专家在岭垌进行长达三个月的考古挖掘,挖出了数千件宋至民国各个时期生产的陶瓷器和数件弥足珍贵的陶瓷模具。中科院文物院的李德金教授认为,岭垌古窑挖掘出大量影青瓷器,生产时间大多在南宋中后期,为广西之最,全国罕见。《广西出土的陶瓷器》一书这样介绍:北流河流域宋代生产的影青瓷与景德镇的影青瓷媲美,有青出于蓝之誉,可以说北流河流域的瓷窑群是“中国瓷都”景德镇的陪都。
曾经富甲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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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时的北流河流域,是中原通往交趾(今越南)的必经之地,秦汉起便接纳了来自黄河流域、长江流域的先进文化,并因陶瓷业的崛起,成为富庶之区。陶瓷业的繁荣,带动了航运和贸易业的鼎盛,北流河沿岸便成为桂东南陶瓷的生命线。沿岸的冲积平原,土地肥沃,雨量充沛,河水丰盈。沿岸的州县,靠它打破偏处一隅的局面;靠它上溯粤西高州、化州等名邑之境,源源不断运来制瓷原料、燃料。盛产的陶瓷,又源源不断运抵梧州、广州,并“施及外洋”。北流河两岸五百里,呈现一派“陶舍重重倚岸开,舟帆时时遮江来”的繁盛景象,舟楫穿梭,千帆竞放,陶瓷业自南宋兴盛一直延伸至清代乃至民国初年。
宋代北流河流域制瓷业的盛况,到底达到什么程度?从考古发现的陶瓷残片可知,当时容县城关窑可烧制体积硕大的瓷腰鼓,瓷化程度非常高。
据韦仁义考证,北宋末至南宋初,北流河流域迅速成为南方重要产瓷区,瓷窑烧制的产品,远远超过了当地的需要。《宋史》卷九十记载:广南西路“户四十八万八千六百五十五,口一百三十四万一千五百七十二”,年产瓷器数量约400万件,最多的年份达800万件,按照当地人口实际购买力,无法容纳这么多的瓷器,因而带来商业价值的瓷器大量向外销售。当时销售的路线有四条:一是经鬼门关入南流江达合浦渡北部湾到交趾、东南亚等地。二是下浔州,逆西江而上入桂西腹地往云贵。三是肩挑牛驮至广东高州、化州到梅录及电白出海。四是沿江顺流而下抵广州远及海外。这是北流河流域瓷器最大的销售线路,充分发挥了舟楫之便,获利甚丰。
盛极而衰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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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兵的金戈铁骑踏平了苟延残喘的南宋朝廷,也碾碎了岭南最后的陶瓷命脉。元初,泉州一跃而起取代广州成为全国最大的贸易中心和世界上最大的商港,而广州对外贸易的衰落,也给以其为口岸、以生产外销瓷器为主的北流河流域各瓷窑致命的打击,纷纷停产。特别是产量较大的中和窑和岭垌窑,打击简直是毁灭性的,北流河流域制瓷业迅速衰落。元朝统治者还把手工业控于“官办”之下,全国所有产瓷区中,仅在景德镇设一个“浮梁瓷局”,并将各地技术较好的工匠集中起来从事奴隶式的劳动,且税负繁重,这就迫使南宋时期遍布全国各地一片兴旺景象的民间瓷窑濒临破产,北流河流域的影青瓷也逐渐衰落,少量产品相当粗糙,到了明初便销声匿迹了。
明末,资本主义因素萌芽,北流河流域制瓷业缓慢复苏。至清代中叶又迎来一个高峰期,并生产出轻巧俊秀、幽雅精致、线条柔和圆润的青花瓷,有些产品造型、装饰技巧和风格几乎达到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境界。
如今,那些宋瓷依旧默默躺在展厅里,悄无声息。而在我们的目光中,涛声依旧的北流河仍会掠过舟楫穿梭的帆影,一页页泛黄的史书承载着往昔光荣的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