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的这一主意,立即博得了李纨和宝钗的赞同。李纨对这种“承包制”作了更为简练的概括:“省钱事小,园子有人打扫,专司其职,又许她们去卖钱。使之以权,动之以利,再无不尽职的了。”仅从形式看,这最后一句话所表达的,差不多就是现代承包制的基本原则了。循此思路,探春和李纨,宝钗又一道对 “承包”的具体办法进行了商讨,最后敲定了这样几点:(1)按类别划分承包对象(2)某人管某处,按四季除家中定例用多少外,余者可由承包人拿去生利,所得归已;(3)承包人年终不用归账(理由是,若归到账房,则必受账房的管辖、捉弄与盘剥,若归到里头,则不免“这个多了那个少了,倒多了事”);(4)承包人须在年终“拿出若干吊钱来”散与园中未承包的那些老妈妈(理由是,若承包人“只管了自己宽裕,不分与她们些,她们虽不敢明怨。心里却都不服,只用假公济私的,多摘你们几个果子,多掐儿枝花儿,你们有冤还役处诉呢”)。那么,下人对此有何反应呢?当探春等人把承包园子的计划告诉被召来的众婆子时,“众人听了,无不愿意,也有说:”那一片竹子单交给我,一年工夫,明年又是一片。除了家里吃的笋,一年还可交些钱粮。‘这一个说:“那—片稻地交给我,一年这些玩的大小雀鸟的粮食不必动宫中钱粮,我还可以交钱粮。”’而当众婆子了解到承包的优厚条件后,则更是备加振奋。“众婆子听了这个议论,又去了账房受辖制,又不与凤姐儿去算账。一年不过多拿出若干吊钱来,个个欢喜异常,都齐声说:”愿意!强如出去被她们揉搓着,还得拿出钱来呢!‘那不得管地的,听了每年终无故得钱,更都喜欢起来,口内说:“她们辛苦收拾,是该剩些钱粘补的。’”这真是一举数得,皆大欢喜!剩下的问题就是由谁来承包了。经探春等人的研究决定,所有的竹子由祝妈承包,稻香村一带凡有菜蔬稻稗之类的由田妈承包;蘅芜院和怡红院的花草则由叶妈承包其余的地方“又共同斟酌出几人来”承包。至此,承包的计划算是落实到具体人头了。
探春对大观园实行的管理方案,就其实质来说是一种萌芽状态的“承包责任制”,其推动力确实巨大。因为她的这一举动,使大观园由单纯的“消费型”变成了既生产又消费的形式。这种改革在当时来说确实是极为难能可贵的,即使今天我们看来也是颇有新意的,是一种合理而有效的理财方法。
四、出租土地,征收“货币地租”
贾府是个“衣租食税”之家,除了俸银、俸米和恩荫赏赐之外,房租、地租是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他们的土地剥削,除了实物地租外,还有一部分近乎货币地租的“折银”,这是他们最迫切需要的,因为在城市商业比较发达的情况下,他们只要手中有钱,就什么都可买到。有一年年底,乌进孝到宁国府来交租,贾珍对那大批的山珍海味、柴炭油米等“实物地租”反应并不强烈,而最能调动他神经的却是“货币地租”——银子。本来他算定至少也有五千两银子来,可事实上各项折银才有二千五百两。荣国府土地很多,却只有二三千两银子的货币地租,贾珍大为恼火,他说:“这几年添了许多花钱的事,一定不可免是要花的,却又不添些银子产业。这一二年里赔了许多,不和你们要,找谁去?”显然,一心是要钱,要银子,他们真是让银子给想疯子!贾琏说:“这会子再发三五万的财就好了!”这正代表着贾府主人们的愿望。贾府的主人们迫切希望多搜刮些银子,以弥补银库的巨大亏空,但却又很无能。贾赦“不管理家事”,贾政也“不知理家”,贾珍“哪里干正事,只一味搞乐不了”,贾琏则是见了钱“油锅里的还要捞出来花”。他们都想不出捞取银子的办法。那“少说着只怕有一万心眼子”的王熙凤,在这方面倒比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有着更高的才干。
五、高利贷
王熙凤经常放高利贷牟取重利,大攒其私房体己,以满足自己永无休止的贪欲。第七十二回王熙凤和旺儿媳妇的谈话就说明这一事实。她说:“我真个还等钱做什么?不过为的是日用,出的多,进的少。这屋里有的没的,我和你姑爷一月的月钱,再连上四个丫头的月钱,通共一二十两银子,还不够三五天使用的呢,若不是我千凑万挪的,早不知过到什么破窑里去了!”这话是当着贾琏说的,可见她放债取息以供他们奢靡无度的花费,贾琏是知道的,但她放高利贷攒私房体己,却是对贾琏保密的,怕的是他“大着胆子花”。从贾琏和王熙凤房里放债取利的事,也可以推断其他房里的情况,只是作者没有一一去写罢了。
其实,在作者笔下也流露出王夫人的放债活动。当贾府被抄后,贾政问贾琏说:“我因官事在身,不大理家,故叫你们夫妇总理家事。你父亲所为,固难谏劝,那重利盘剥,究竟是谁干的?况且非咱们这样人家所为。”贾琏回答说:“这些放出去的账,连侄儿也不知道哪里的银子,要问周瑞旺儿才知道。”王熙凤让她的陪房旺儿替她经管放债的事,周瑞则是王夫人的陪房,他在荣国府“经管地租庄子银钱出入,每年也有三五十万来往”,他经管的高利贷当然应该是王夫人的了,可见,她们姑侄两个是合伙经营高利贷的。作者只选中了王熙凤的放债活动,对王熙凤为攒体己而去放债的本钱,作者在书中特地作了这样的交代:一是克扣丫环们的月钱,一是预支和迟发丫环们的月钱。三十六回有这样一段情节:王夫人听到赵姨娘抱怨月钱没有按数给,因而询问起王熙凤来。王熙凤解释说:“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原是人各一吊钱,从旧年她们外头商量的,姨娘们每位丫头,分例减半,人各五百钱,每位两个丫头,所以短了一吊钱。如今我手里给他们,每月连日子都不错,先时候儿在外头哪个月不打饥荒?何曾顺顺溜溜的得过一遭儿呢!”她似乎理直气壮的回答,博得了薛姨妈的赞扬:“倒像倒了核桃车子似的,账也清楚,理也公道。”其实,王熙凤是在撒谎,哪里是外头商量的?分明是她私自裁减克扣,拿去放债了。她说自从她经手发放月钱,每月连日子都不错,事实如何呢?第三十九回袭人和平儿有这样一段对话,袭人间道:“这个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太太屋里还没放,是为什么?”平儿见问,忙转身到袭人跟前,又见无人,悄悄说道: “你快别问!横竖再迟两天就放了。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放给人使呢。等别处利钱收了来,凑齐了才放呢。”一吊钱也捞,有个空就钻,这就是王熙凤所说的“千凑万挪”。就这样,她的体己钱不到一年就可以搞到上千两银子。李纨不禁惊叹道:“专会打细算盘,‘分金掰两’的,天下人都叫你算计了去!”由于王熙凤理财手法高明,巧妙地“调度”货币,很快就使货币由少到多,实现了货币的增值。
六、典当
《红楼梦》中所反映的典当活动,主要是通过那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体现出来的。世代皇商的薛家虽然在户部挂名支领钱粮,但其主要经济来源却是依仗各省的买卖、京都的生意,也就是在各处开设的当铺。书中曾几次交待过薛家在南边和京里都有“几家当铺”。他们可以随时从当铺里兑取银子,肆意挥霍。正是依靠着这种典当活动,薛蟠不但挥金如土,过着“斗鸡走马,游山玩景”的奢侈淫逸生活,甚至可以倚仗财势,几次平白地打死人。“他自谓花上几个钱,没有不了的。” 结果,先是贾雨村为了讨好“贾、王二公”,就真的“徇情枉法”,判给被害人冯家“许多烧埋银子”,胡乱地结了案。后来为了了结薛蟠打死张三的案子,薛家从当铺里兑取银子打发那些衙役、请刀笔先生,又向当铺取银五百两做衙门上下使费,然后“花上几千银子,才把知县买通”,于是,证人变了态度,书吏改轻了尸格,“知县假作声势”,定成了“误伤”,最后用银子换得了刑部一纸文书,薛蟠又得以逍遥法外了。
我们再来看贾府如何进行典当活动。贾府好像既没有开当铺,也不需要拿什么东西去抵押,但《红楼梦》多次描写了贾府的人参与典当活动。比如,王熙凤为了攒私房体己,更多地搜刮金钱,竟然以干典当的勾当作掩护。第五十三回贾珍父子曾谈到了王熙凤典当的事,贾蓉说:“果真那府里穷了,前儿我听见二婶娘和鸳鸯悄悄商议,要偷老太太的东西去当银子呢。”贾珍笑道:“那又是凤姑娘的鬼,那里就穷到如此?他必定是见去路大了,实在赔得很了,不知又要省哪一项的钱,先设出这法子来,使人知道,说穷到如此了。”贾珍的话道破了王熙凤所耍的阴谋诡计,戳穿了她奸滑的本质。贾琏为发送尤二姐,向王熙凤要银子,王熙凤说:“什么银子?家里近日艰难,你还不知道?咱们的月例一月赶不上一月,昨儿我把两个金项圈当了三百银,使剩了还有二十几两,你要就拿去。”当真王熙凤穷得必须当金项圈来填补自己的日常用度吗?不是!这完全是一种欺骗,是为了应付贾琏那无厌的求索,为了迫使贾琏用最薄的仪式发送被她害死的尤二姐。
《红楼梦》写贾府的典当,也是为了反映这个官僚地主家庭渐趋没落衰败的过程。贾琏曾在王熙凤授意下出面向鸳鸯借钱时说:“这两日,因老太太千秋,所有的几千两都使了,几处房租、地租,统在九月才得,这会子竟接不上。明儿又要送南安府里的礼,又要准备娘娘的重阳节,还有几家红白大礼,至少还得三二千两银子用,暂且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偷着运出一箱子来,暂押千数两银子,支腾过去。”从这段话里可以看到贾府经济越来越紧张的情况,房租、地租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糜烂生活的需求,为了维持这种局面,他们只好拆了东墙补西墙,偷盗自己家里的东西出去典当了。但无论如何,典当活动在当时不失为一种有效的理财方法,客观上加快了金银货币的流通速度。
纵观《红楼梦》中的财务管理的措施及理财方法,我们发现,《红楼梦》中处处闪现着朴素的现代理财观念,尽管有些财务管理方法早已作为封建社会的遗孤被历史所遗弃,但是其中的一些财务管理方法确实能为后来的财务管理者提供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