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源于那个眼神。曹雨自认向来神经大条，对办公室八卦从来都后知后觉，偏偏那天一转头就让她发现了秘密。

　　话说当日的状况，其实与平常无异。曹雨下楼取了快递回来，隔着玻璃门看到人事部的小黄坐在他们国际结算部的办公室里，正跟马倩说得起劲。曹雨一进门，那两人都停了话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曹雨也不在意，拿着资料往里面的复印机走去，无意中一转头，却见小黄使了个眼色，马倩点点头，将办公椅挪得更近点，两人低头又窃窃私语起来。

　　当时办公室里就她们三人。曹雨突然想，要特意小声说话，莫非内容是不能让她听到的秘密？其实马倩她们要是接着大声说笑，她不会在意，即便有三言两语传到耳朵里，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根本不会记得。但小黄那个眼神和刻意压低的声音反叫人起疑。难道，她们说的是关于自己的事情？一想到这一点，曹雨立刻紧张起来。她假装专注地复印文件，把资料抖得哗啦响，但两只耳朵却像小兔子一样警觉地竖着。好在复印机离马倩的办公桌不远，曹雨全神贯注，居然能在复印机的嗤嗤声中，将马倩她们的对话听得个七八分。

　　“这么说，也是太嚣张了点，仗着自己喝过名校的洋墨水，拿过奖，了不起呢。”“就是说呀，这年头‘海龟’一大堆，不稀罕了。说到底我们这行靠的还是人脉关系，能搞定多少大客户才是本事。”“对哦，你看之前××跳去A行，几个大户全带走，马上把我们搞得鸡飞狗跳的，那才是厉害。所以说，职位和年薪都是等价交换。”“其实他可以再熬几年，积累些人脉，这会儿也太心急了……”正说着，小黄的手机响了，搁下一句“头儿找我”，急匆匆地走了。马倩起身拿了些文件，也出了办公室。曹雨心里一阵迷惑。马倩她们的话儿明显是有所指的，但具体指向谁呢。

　　刚开始听到“洋墨水，拿过奖”的时候，她心里一阵忐忑。曹雨在英国的一家大学做过一年交换生，还在大学生竞赛中拿过奖，当初能进这家大银行，这些资历是砝码之一。难道说的是我？曹雨暗自揣测，自己低调老实的，怎么都跟嚣张二字牵扯不上关系。她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近日行为，应该也没有得罪马倩之处。大家都知道马倩是支行长的亲戚，嘴又碎，平日里连科长都敬她三分，何况她一个小兵。莫非是同科室的小马？小马倒也是喝过洋墨水的，澳大利亚一所二流大学的硕士，心气却很高。曹雨跟小马私交不错，前阵子听他说过想跳去××行，“给的职位和薪水都比我们这儿高。”曹雨当时还劝过他，高薪水都是有任务指标的，只怕压力太大。是小马心急提了辞呈，还是他暗地沟通被人事部知晓？曹雨越想越觉得对话指向小马，后来趁着办公室人少，她问小马是否决定跳槽。小马摇摇头说觉得压力太大，想来想去还是这里旱涝保收好，毕竟身上还背着百万房贷呢。曹雨问，人事部有知道你想走吗？小马吓一跳，姑奶奶，我什么都没动，让他们知道干吗，不想混了啊。小马突然觉得起疑，哎，不是你跟人事部说了吧，我可只告诉过你一个人啊。曹雨也觉得自己问得傻，赶紧撇清了。

　　此后几天，曹雨一直惴惴不安。马倩他们说的不会是小马吧，可千万别是小马啊，别搞得人还以为是我泄露的秘密呢。但若不是小马，又是谁呢，人事部的嚼舌头，总归是人事变动的事情了吧。曹雨除了马倩这个信息源，没有其他途径可循，因此不由自主地耗费注意力在马倩身上。但凡马倩讲电话或者说事儿声音小一点，她的耳朵就立马竖起来。有时候马倩说句话，曹雨也要分析。一下是否有弦外之音。比如她填表时不小心拼错一个常用词，叫马倩给发现了，笑话说“你喝名牌洋墨水的，还不如我这个土鳖呢。”曹雨立马想起那日的谈话，隐约觉得自己还是脱不了干系，心里又一阵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