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约会网站最基本的问题是他们把用户当成可以搜索的商品,例如数码相机,可以用几个特征,诸如像素大小、镜头尺寸,以及存储量大小加以充分描述。但是在现实中,即使恋爱对象可以作为“产品”来考虑,也只能接近于经济学家所说的“体验商品”。就像是就餐体验、香水和艺术品一样,不能采取这些网站认为的那种方式,把人进行简单地、有效地归类。要想理解约会过程,而不充分考虑两性相吸相恋的细微差别,基本上就像凭着战术图解,分析双方球员的站位和跑动路线来了解美国足球,或者靠阅读营养成分表来了解某种点心的味道一样。
那么,为什么在线约会网站要求人们对自己和理想对象有量化特点进行描述呢?我猜他们采取这种特定方式的原因是,可以比较容易地把诸如“新教徒”、“自由主义”、“1.74米”、“健康”,以及“专业人员”等词语转化成可搜索的数据库里。尽管出于这种考虑,在线约会网站迫切想把系统设置得容易与电脑兼容,把我们通常对理想伴侣的模糊概念勉强地与一套简单的参数相匹配——这样一来,他们设计出的整个系统岂不是更不实用了?
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和让娜·弗罗斯特(原麻省理工学院传媒实验室博士生,现在是社会企业家)、依佐·钱斯(哈佛大学博士生),还有迈克尔·诺顿策划了我们第一个在线约会研究。我们在一家约会网站上刊登了标题广告——“点击此处参与麻省理工学院关于约会的研究”。不久就有一大批人参与,给我们讲述他们的约会经历。回答的问题包括:他们花费多少时间搜寻约会对象的网上资料(他们使用的也是诸如身高和收入之类的可搜索特点)、他们与自认为合适的约会对象互通电子邮件所用的时间、他们实际面对面(“线下”)见面有多少次,等等。
我们发现他们平均每周花费5.2个小时上网搜索资料,用6.7个小时与未来对象通邮件,两项合计,每周仅用于筛选的时间就将近12个小时。你要问,这样做的回报如何?我们调查过的参与者平均每周只花1.8个小时来与可能的恋爱对象在现实生活中见面,其中多数仅见一面而已,双方只是在沉闷的气氛中喝杯咖啡。
说到市场运作的失败,6:1的成功率本身就说明问题。可以想像你开了6个小时的车到海边去和朋友(或者还更差,这个人你自己都说不准是否会喜欢)约会1个小时。鉴于这样的结果,很难解释神志正常的人会花费时间到网上约会。
当然,你可能会争辩说在线约会本身就是一种享受——如同网上购物——于是我们决定也找人问问。我们请在线约会者把网上搜索、网下约会,以及干脆在家看电影这三种体验做一番比较。参与者对网下约会的评价远远高于网上搜索。你能猜出他们对看电影的评价吗?你可能猜对了——他们对在线约会已经不再迷恋,觉得还不如蜷卧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看家庭电影,比如说《电子情书》。
所以我们初步观察的结果是,所谓“在线交友”并不像人们猜想的那么有意思。实际上,在线约会这个名称就是错的。如果我们给这个活动起个准确一点的名字,例如“网上搜索和胡吹乱写”,这倒是更名副其实,当之无愧。
我们的调查还没有说明,企图把人性降低到可以搜索参数的做法是否就是问题的起源。为了更直接地测试这一点,我们策划了跟踪研究。这一次,我们只是请在线约会者描述他们择偶所看重的特点与品质的标准。然后我们把特点要求列成表,交给了第三方的一些编码人员(“编码员”是研究助理,人物是按预先设定的标准进行分类)。我们要求编码人员对每一个回答进行分类:回答中的特点是否容易用电脑算法测量和搜索(例如身高、体重、眼睛和头发颜色、教育程度等)?或者属于体验性特点,而不容易搜索(例如喜爱蒙提·派森喜剧或者金毛猎犬)?结果表明有在线约会经历的参与者对体验性特点的兴趣比可搜索特点的兴趣高出将近3倍,在那些寻求长期稳定关系的人中间,这种倾向更为强烈。把上面两种结果结合起来,我们的研究表明在线约会使用的可搜索特点的做法不近人情,即使经常使用这种方法的人也有相同的感觉。
非常遗憾,我们的研究对在线约会不是个好兆头。在线约会者对这一活动并不十分热心,他们认为搜索过程太困难,太费时间,还不直观,获得的信息有限。到头来,他们还不知道手中的工具性能如何,却在费着九牛二虎之力试图用它从事重要工程。
普通约会与在线约会的结合体——虚拟约会
我们来想一下为什么传统约会的做法行得通,答案非常清楚,它不单是两个人坐在一起面对茫然一片的空间,只注视着对方,或者同声抱怨阴冷多雨的天气。约会是一起体验某些事物——两人共同看电影、享受美食、在晚会上见面,或者一起逛博物馆等。换句话说,约会是与另一个人一起体验某种事物,周围环境又能成为双方互动的催化剂。在艺术节开幕式、体育赛场或者动物园与另一个人见面,我们能看到那人如何与周围的环境互动——他是否对服务员讲礼貌,而且不付小费?是否和气耐心地体谅别人?从我们的观察中可以获取有关信息,知道如果与对方在现实世界中共同生活,大体会怎么样。
假定渐进式约会的智慧含量比约会式网站编程人员的智慧更高,我们决定尝试把现实世界约会的某些成分引入在线约会。我们希望模仿人们在现实世界生活中的互动方式,于是就利用麻省理工学院传媒实验室的菲尔南达·维加斯和朱迪斯·多纳特创建的名为“聊天园地”的虚拟环境,建立一个简单的虚拟约会网站。进入该网站后,参与者需要挑选某个图形(方形、三角形、圆形)和某种颜色(红、绿、黄、蓝、紫)。进入虚拟空间,例如参与者需要移动鼠标查看空间内的物体,物体包括人的形状、物件(例如鞋子)、电影剪辑,还有某些抽象艺术品。参与者还能看到一些形状,代表其他约会者。当代表人的形状相互接近时,他们可以使用文字形式进行对话。当然,这种形式还不能与真实环境里约会者的全方位感受相媲美,但我们想看一下,这种虚拟约会形式效果如何。我们希望登录虚拟环境里的人利用仿真画廊对话的内容,这不仅与他们本人有关,还会谈到他们看到的其他形象的物体。
正如我们所预料的,这样环境里的谈话内容,与普通约会中相当接近。(“你喜欢那张画吗?”“不太喜欢,我喜欢马蒂斯的。”)
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把我们的(有点简陋的)虚拟约会环境和标准的在线约会网站相比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们请一组急于约会的参与者到一般约会网站上找一个人约会(整个过程包括阅读对方典型的主要统计数据,回答关于建立何种关系的问题,随便写一篇个人情况简介,以及给对方写信)。我们还要求他(她)到我们的约会网站另找一个人进行虚拟约会(要求约会者一起进入我们设定的空间,看到不同的形象,使用文字进行交谈)。每个参与者通过普通在线约会程序和一个人约会,然后通过我们设定的环境与另一个人进行虚拟约会之后,我们认为摊牌的时间到了。
为了给两种不同的约会方式搭建竞争的舞台,我们组织了一次闪约活动。在我们的实验性质的闪约活动中,参与者有机会面对面地分别见到他(她)在虚拟约会中“见过”的那个人,还有他(她)在普通约会网站上约会过的那一位见面者。我们组织的闪约活动与普通闪约活动还有一个小小的区别。每对约会者在一张桌旁交流4分钟以后,我们请参与者回答有关刚见过这个人的几个问题:
你认为刚见过的人怎么样?
你觉得自己和她(他)的想法相似吗?
你觉得和她(他)在一起高兴吗?
你觉得和她(他)在一起舒服吗?
参与者回答上述问题可以使用1~10的标尺,其中1代表“一点也不”,10代表“非常”。与普通闪约活动一样,我们还问他们将来是否愿意与这个人再次见面。
我们发现无论男女,如果先前在虚拟约会中相遇过,在闪约中相互倾慕的可能性更大。事实上,经历过虚拟约会跃入现实生活约会的概率,大约相当于经历普通在线约会概率的两倍。
为什么虚拟约会的方式这样成功?我猜测答案在于,虚拟约会世界的基本结构,与另一种更古老的结构——人类大脑更加相似。在我们的虚拟世界里,人们对经历和人物做出的判断与他们日常生活中所习惯的同类判断是一样的。因为这些判断过程与我们现实生活中自然处理信息的过程相同,虚拟的人际互动更有效,提供的信息也就更多。
为了阐明这一点,假想你是位单身男人,愿意找一位女人建立长期关系,你与一个叫詹妮特的女人共进晚餐。她的身材小巧,褐色的头发和眼睛,笑起来很好看,她会拉小提琴,喜欢看电影,说话语气轻柔;可能她的性格有点内向。你一边小口地啜着葡萄酒,一边想:“我现在喜欢她到了什么程度呢?”你甚至可能问自己:“我将来到底是想和她建立短期、中期,还是长期的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