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颜醉色》,李念祖 著,高华 绘,山东画报出版社2011年6月出版。
青花莲纹瓶
茶能清心提神,酒能浇愁忘忧。烹茶时心境闲远,怡然自得,“使人胸中荡忧栗”;饮酒时超然物外,意兴湍飞,“穷达尽为身外事”。所以唐朝诗人白居易说:“驱愁知酒力,破睡见茶功。”茶和酒经过千百年文人吟诵的加持催化,发酵酝酿出浓郁厚实、氤氲芬芳、令人牵魂萦梦的奇香。多少骚人墨客,在有意无意、似悟非悟之间,很自然地就走进了茶禅一味、诗酒相亲的禅境醉乡。
虽然古代儒家对饮酒之事,多所戒慎,常常提醒人要自我节制,不及于乱。不过诗酒之情趣,茶禅之妙理,如不得觚、卣、尊、爵载酒之器,虽爱酒诗仙亦难通大道;没有壶、盏、瓶、碗烹茶之具,虽得道高僧也无法破烦清神。远在石器时代,先民就已经制作出精美的酒器,欢饮为乐。仰韶文化的彩陶和龙山文化的黑陶酒器,制作的工艺水平极为出色。而殷人爱酒,盛酒所用青铜酒器更是匠心独运,巧夺天工。事实上,商周时代的青铜酒器,本身就是令人惊艳的艺术作品。魏晋时茶事兴起,陶瓷烧制的茶器、酒器,在当时酒社茶会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尤其唐宋之后,北方邢窑、定窑的白瓷和南方越窑、龙泉窑的青瓷,以及江西景德镇的青白瓷和青花瓷,成为闻香酣醉之人直通禅境醉乡的引渡之舟。
降及明代,陶瓷茶器酒器的创制,达到了堪称空前绝后的境界。明朝永乐、宣德、成化时期江西景德镇的青花瓷和正德、万历以后江苏宜兴的紫砂陶,俨然是饮酒烹茶时的不二之选。尤其明代科举仕途艰辛,出人头地不易,无数文人寄情诗酒,忘怀茶禅,留连徘徊于山水之间。宋晁补之《文与可画墨竹屏风赞》所谓“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于是乎欧阳修“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山水之间,成为明代丹青妙手的画作胜景。文徵明《惠山茶会图》、唐伯虎《事茗图》、丁云鹏《漉酒图》和陈洪绶《蕉林酌酒图》中的茶炉酒具则仿佛北宋米芾《苕溪诗卷》所云“懒倾惠泉酒,点尽壑源茶”的行书写生图稿。
古今名画写茶酒之器者为数不少,诸如唐周昉《调琴啜茗图》、五代顾闳中《韩熙载夜宴图》、北宋徽宗《文会图》、南宋刘松年《卢仝烹茶图》、元赵孟頫《斗茶图》,乃至于明清迄今传世诸多名画,都足以令人透过画中茶器酒器的摹写,而沉浸于茶禅诗酒的世界。明祝枝山题明四家之首沈周《佳果图卷》云:“绘事不难于写形,而难于得意。”如果比之于茶器酒器之图写,则前人所谓“烂于琼瑶”和“色比琼玖”的陶瓷易绘,而“酒渴春深一碗茶,每夜坐禅观水月”的画意难得。清朝乾隆年间画家薛怀的《山窗清供图》,整幅画只画两只茶壶和一只茶碗,旁有朱显渚题诗:“总待新泉活水,相从栩栩清风。”图简意赅,如入禅境。薛怀提笔写真时,案前必有此二壶一碗。如今图存而壶碗皆不知所终,更遑论壶中所煮之茶。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引陆机论丹青之道谓:“宣物莫大于言,存形莫善于画。”当驱愁破睡、涤烦忘忧的美酒香茶,注入诗盏词瓢之际,茶已非茶,酒亦非酒。而当烹茶煮酒的茶壶酒瓶写入图画之时,茶离尘世,酒入醉乡,“不住声香味触法”,只见静观自得、隽永怡人的“茶颜醉色”。
清朝乾隆皇帝曾遣人图绘头等陶瓷器,分别辑录为《陶瓷谱册》、《精陶韫古》、《埏埴流光》和《燔功彰色》等图册。大内宝器自然非民间收藏敢望其项背。然茶酒之于人生,为帝王与百姓所共享。茶器酒器之为用,也不分天潢贵冑与平民布衣。因此不揣鄙陋,窃效《燔功彰色》之旨,而为《茶颜醉色》一书。书中选录陶瓷器凡四十八件,茶器酒器各半。不论今古贵贱,但求雅俗共赏。
书分十二章,藉唐人诗句以为篇名。前六篇说茶器,后六篇述酒器。既言陶瓷,亦谈茶酒,并写丹青。所有陶瓷茶器酒器之画,皆高华小姐积数年之功,精心绘制。每幅画按原物大小赋形,以求其真。书名篇章由杨本湛先生治印,刀笔遒劲,端正方整,一如其人。谨此致谢。“微夫人之力不及此!”本书如有可观之处,高杨之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