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盆、陶罐、陶缸、陶烟囱、陶花盆……对乡村四五十岁以上的人来说,这些盆盆罐罐还留在记忆中。这些烧制的陶器用具,曾经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不可或缺。如今,随着瓷器用品、塑料用品等的兴起,陶类制品也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作为民间的一门技艺———烧制陶器,也被人们遗忘。
在胶东半岛最东端的荣成市,73岁的王善本老汉还在从事着这项古老的技艺,他是方圆几十里最后的一个烧陶艺人。在斥山街道办事处北窑村王善本老汉的作坊中,我们见到了他———一位有着近60年烧制陶器经历的老汉。王善本的背已经驼了,但身体很好,说起陶器烧制,老人拉开了话题。
40多年前家家户户都有陶器
北窑村与相邻的南窑村原先是一个村子,明朝万历年间建村,初姓是村里的大姓,当时主要是以烧窑为业,所以又称窑上初家。
村中有条河,河南是初姓,河北是王姓。本来两姓相安无事,后来因为烧窑闹了矛盾,官司打到了文登县衙(当时此村属文登县管辖),县府也无法判定孰是孰非,最后就来了和稀泥的判决:以河为界,分作两村。两村也一直靠烧窑制陶为生。所以在当地民间也就有了“南北窑捏泥罐”的说法。
陶器是一种质地较粗、具有吸水性且不透明的黏土制品。烧制陶器在我国有几千年的历史。从成色上分,陶器分红、灰、白、黑(青)、彩绘、釉陶等,而最常见的就是黑陶和红陶,胶东半岛大都烧黑陶。
几千年来,陶器一直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伴随一代一代的人走过了昨天。四十多年前,在农村可以说是家家户户都有陶器。因为它是用泥土烧制,所以民间都叫它泥盆、泥罐、泥龛子。别看这些粗糙的器具,生活中可离不开它们:盖房子要用泥烟囱、泥脊瓦,日常生活中的泥碗、泥缸,泥花盆,煎药用的药吊子、挑尿用的泥龛子……这些陶器在生活中又有着一些其他器具所不具备的功能:用陶制花盆育花,性能优于陶瓷花盆,因为陶制花盆吸水性好,保墒好,作物根系生长快,所以一些养花人至今还青睐陶盆。用陶制的民间俗称“饭撑子”的器具烀地瓜,地瓜易熟且清香味正。用陶制的药吊子煎药,药力强不走味儿。
烧陶曾是门吃香的手艺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制陶烧陶在乡间是让人十分眼热的手艺活儿。王善本老人说,他从十四五岁开始就在村里学艺,那时村里有十几眼窑,生产的品种也多,有三五百斤的大酒缸,也有咸菜缸、茶壶、酒壶等。因为制陶烧陶很苦,并且那时在制作陶坯时没有任何模具,全凭自己去琢磨想象,锻炼手上的功夫,既需要力气,又需要智慧。通常跟师傅学习六七年,才能够独立操作。
人民公社时期,王善本就在村里工作。最初他们挣工分,按成品出窑率折工分,每年的收入比在生产队里劳动的壮劳力强。后来农村实行责任制之后,人们的生活水平在提高,陶器市场也越来越不景气,村里的陶窑逐渐减少,从事陶器制作的人员也都转行了。村里就将陶器作坊包给他们几个人,每年交少量的租金,自负盈亏。这时村里只有王善本和三四户上了岁数的老人在做陶器,一排旧瓦房分开几个房间就是他们的作坊,一眼窑和一口水井为几家共用。前两年,另外几家也相继退出了制陶烧陶这一行,将一些家当转给了王善本,王善本也就成了方圆几十里唯一一个还在从事制陶烧陶的人。他的家里人也都劝他,现在市场又不好,你岁数又大了,何必去遭这个罪。但是他认为,自己烧制了一辈子的陶,丢下难免可惜。再说,现在毕竟还有人用陶器呀,他还坚守着这份工作。
制作陶坯是个复杂活
一件陶制品从制作到成型要经过若干道工序,一般都是择泥、踩泥、制坯、印花、阴干、装窑、煅烧等,最短也得两个月的时间。制作陶器的原料是那种黏性很强的黄土。将黄土挖出晒干后,剔除小沙砾等杂物,加
水后开始揉,以前都是人力用脚反复踩糯,不但人累得气喘吁吁,有时还出现夹生现象。后来,王善本自己发明了拌泥机。它是一种类似于和面机的机械,有了它,自然省却了很多人力,原料也更均匀。拌好后的原料泥用手要能握成型,水分过少或过多,都能使陶坯定不住型,所以必须边加水边观察,然后将泥土囤积好,用塑料纸遮盖严实,防止风干,一般一次备的料能够做满一个窑。
烧窑前,如果有晴好天气,要将干透的陶坯拿出来晾晒,然后开始装窑。装窑要有丰富的经验,合理利用窑中的每一寸空间。一般程序是最底层将烟囱竖起来放,然后是花盆,花盆大盆套中盆、中盆套小盆,一层层直至窑顶。这中间还夹以脊瓦、饭撑子等陶坯,除留火路外,其他地方不留任何死角。
王善本的这个窑是个中型窑,一次可装大小不同的各种陶坯1000多件。我们到窑顶上看了一下,在窑顶中间有一个直径60厘米左右的通气孔,在窑的后部左右两角分别是一个5寸左右见方的烟道。封窑点火后,陶坯受热产生
的蒸汽从排气孔中排出,五六个钟头后,蒸汽基本排净,便将通气孔封死。这样由火膛进入的火焰,经火道和火孔到达窑内,使火焰在窑内均匀。浓烟在窑内停留,可通过化学作用慢慢将陶坯渗碳,最终形成黑陶。
烧一次窑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烧窑的材料一般都用木柴,一次需木柴1000多公斤。松木柴是最佳选择,但是近年来封山育林,松木柴减少,只能改烧其他木柴和煤。
烧窑时要对出现的各种情况保持极高的敏锐度,时刻了解火焰在窑内的分布情况,不会因一时的温度升降而过度兴奋或紧张。王善本介绍:当初师傅告诉他,要时刻不停地观察火势,火苗的颜色如果像太阳那样,就说明温度过高,火苗的颜色要烧成满月时月亮那种颜色,才算正常。烧窑要一气呵成,决不能让温度忽高忽低,温度要控制在800℃—1000℃之间,要时刻掌握升降温的速度,注意粗大与细小木柴的搭配。烧火是非常重要的,时刻不能离人。一般都是家里人轮流着看火,时刻添柴,保持火焰的稳定性。如果火候掌握不好,则会出废品。烧窑时还特别怕进风,如果风吹进窑门,窑火被风吹得乱窜,通常就烧不成功,称为“废窑”。所以一些窑主在窑门口搭建一间简易房屋,最主要就是用来防风。
老陶匠的无奈与自豪
窑烧完后,还要将其焖一天一夜,这也是陶器在窑中慢慢渗碳的过程。下一步就是出窑了。
一件普通的陶器,目前市场上的价格从几元到几十元不等,每窑陶器的毛收入约五六千元,去除2000元左右的柴钱,利润所剩无几。制作一窑陶器大约需要两个半月,每天实际收入四五十元,好在都是自己动手,不需要多少开支。每次出窑的陶器,王善本都批发给附近的商贩,由于市场需求的萎缩,商贩每次也就拿几十件花盆、几节烟囱、几个盆,使用这些陶器的也只局限于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陶盆在农村的一个特殊用途,就是家中有老人去世,用来烧香纸,称香纸盆子。在出殡时把香纸盆子摔碎,据说香纸盆子是死者的锅,必须摔得粉碎,死者才能在阴间使用。王善本的窑成了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供货点,街坊邻居说,如果王善本不再烧窑,要用陶器,只能到西县(文登县以西)去找了。
王善本的儿子只在闲时来作坊制作陶器,装窑、烧窑、出窑时,他也会来帮父亲的忙,至于继承衣钵,他可没这个打算。这一点,王善本没有强求,他知道,也许用不了几年,烧陶这个行业将会被社会淘汰。
不过,王善本也有感到自豪的时候。去年,一家大的花卉园艺场在他这里一次就定购了几百个花盆,并且又定制了一些新的样式。南方一家客户辗转胶东半岛,最终在他这里定做了一些蜡烛台、兰花盆等陶器。韩国一家老板慕名而来,又定制了一些特殊陶器,他的产品漂洋过海,成为家乡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