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走进郑云云的瓷艺工作室,我就“遭受”了一次摧枯拉朽的视觉冲击,那里陈列的系列瓷画作品,每一件都充斥着生机勃勃的艺术元气与文化张力———杂乱无章的线条随意勾勒出失去平衡的抽象,亭亭玉立的青花小景间放任宋人窑变釉的斑斓洪流,浓烈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色块“炫”出世间万物的膨胀、挤迫与漂移……
2011年,在接受央视《人物》栏目采访时,我曾这样评价郑云云:“她对景德镇的贡献在于用强烈的后现代绘画意识,用自己独创的艺术表现形式,成功地实现了瓷画创作与当代艺术的同步对接,让人们在元明清瓷画的废墟之外找到了新的审美兴奋点!”
此前,有人将郑云云的瓷画归类于“文人画”或“新文人画”,大概是归功于她显赫的文化出身吧。当今中国画界,同时头顶“著名作家”、“才女画家”、“首席记者”三项桂冠的画人甚为罕见,在瓷画界就更是凤毛麟角了,更何况其人出身于文人世家,自幼从师中国国画大师梁邦楚,这“文人画”冠名的外部条件自然是超级符合。但研读郑云云的瓷画作品后,除开她的文化人身份之外,我们很难从她的作品中找到其它与“文人画”相近的文化品质。郑云云成功地超越了新老“文人画派”一脉相承的自恋情结和偏激的个人感受,立于普世人本的高度去观照生活的基调和本色,无论画人画物,也无论是抽象或具象,她笔下所呈现出来的主题越来越远离自我,趋向皈依没有任何仪式感的人间宗教。
一个夏季的雨后黄昏,郑云云在山野里写生,忽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慑———斜阳复出,道道金光瀑布般地从山脊上飞泻直下,刹那间,山林光影闪烁、异彩纷呈、瞬息万变,任她如何捕捉,写生画板上只留下几页斑驳僵死的色块和毫无动感的雨林……
回家后,郑云云一连数月陷入思维困顿,吃不好,睡不香,终日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着了魔似地折腾起来:画纸撕了一张又一张,瓷坯毁了一个又一个。那个雨后黄昏的刹那间迷幻,让她得以领略到人工无法复制的大自然之美,她对自己的绘画能力、艺术感觉、艺术信念发生动摇,甚至失去了在瓷画创新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的信心。直至有一天,她信手往瓷板上涂鸦了几组简单的线条,然后即兴填上几种颜色釉送进窑炉。
瓷板出炉后,眼前呈现出来的画面让郑云云欣喜若狂,用她自己的话说,“简直获得一种重生的感觉”!此前涂抹在瓷坯上的简单线条和单调的矿物颜料经过48小时的烈火焚烧,变化成一幅色彩诡异、奇趣天成的“油画”———蓝白调的下玄月、浮萍浪影,蓝灰调的荷塘,在两组大色块之上,一对美丽的丹顶鹤悠然自得地独享良宵月夜……整幅画面色彩浓烈、粗犷、厚重,如西画风格的油彩堆积。通过窑变形成的晕散渐变,各个色块的边缘地带出现许多在调色板上无法复制的奇彩妙色,主体物象摇曳、背景光影婆娑,充满动态的朦胧美。
郑云云说,这是她与自然之力共同完成的一幅作品,是她多年来呕心沥血所追求的艺术境界。郑云云成功了,由于一次偶然的灵感,她巧借天工,将自己的瓷画创作推上了历代中国艺术家梦寐以求的“天人合一”的高度。2010年,这幅名为《荷塘》的瓷画参展鄱阳湖国际文化艺术节,受到中外艺术家的广泛关注与热评;2011年,中央电视台《人物》栏目对郑云云在瓷画艺术领域的创新成就进行了长篇专题报道。
以艺术创新为切入口,在素来被视作“小儿科艺术”的瓷画领域植入当代大文化内涵,是郑云云瓷画的美学价值之一。郑云云带着新闻记者的敏锐、文学家的深邃、国画家的艺术功底强势介入瓷画领域,创作了一批贴近当代生活、符合现代人审美情趣的瓷画作品,不但受到了市场的欢迎,也得到了专业认可。2010年,她一人同时获得“中国陶瓷艺术创新”金奖和银奖,并成为“中国当代德艺双馨艺术大师”称号的唯一获得者。
郑云云瓷画的美学价值,还体现在作品的文化包容性上。她的瓷画作品,往往同时融合了“出世”和“入世”两种相互对立的文化观,她笔下那些青花小景———天边树、风中竹、林中鸟、月下僧———仿佛是一张张佛家偈语,让我们看见画家超然物外的淡定和仙风道骨;翻过一面,一幅幅色彩艳丽、气象万千的尘世大景观又愕然眼前———火辣的花季村姑、艳妆的高原牧羊女、浓烈的映日荷花、江州鸟……这一进一出、一静一动,展示了一个个美丽和谐的“小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