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浪淘沙，景瓷“中国梦”梦归何处？

 

　　2011年，有位媒体人走过景德镇景色优美、陶瓷名店林立的景德镇莲社北路时，发出这样的感叹：“这真是文化暴发户的美好年代！"

　　2013年，这条路的景色还在，店铺还在，橱窗还在，甚至艺术品也还在。唯一不同的是，橱窗内的艺术品已经一摆就是大半年，落上了厚厚的灰尘。甚至有些店铺，早已在光鲜的门面一角打上了“转让"的小广告。

　　许多本地人将其归咎为国家政策的导向变了，他们的敏感的嗅觉很快便和2013年那场和景德镇有关的重大媒体报道联系在一起。这成为了大家都无法回避的现实：景德镇传统艺术陶瓷在历尽了市场的考量后最终走向了理性回归的方向。有悲观者认为，景德镇的传统陶瓷进入了冰河期。伴随而来的，是大量外来的“景漂"给景德镇传统陶瓷带来了新鲜的血液，他们和景德镇的“学院派"们一起引领了景德镇现代陶艺的兴起。  由此，景德镇陶瓷艺术的多样化开始显现，市场格局也在悄悄发生改变。市场是最敏感的风向标，蕴藏在市场反应下的政治因素、经济因素、文化因素正饱含着“中国梦"茁壮成长。突然之间，“学院派"和“创新"成为了陶瓷艺术界的高频词汇，“传统"渐渐显得不那么时尚，虽有漂亮的价格孤零零地标在那里，却总也摆脱不了前朝旧梦的笔墨闲情。纵然如此，依然有太多年轻人投身于传统陶瓷绘画“学徒"的大军中，这仿佛是景德镇民间教育产业中最具特色的亮点，经验告诉他们，在这里，陶瓷绘画可以高效率地变现。即使，他们只是在机械地复制着最优秀的传统手工制瓷的最后一个环节。当集体复制的疲劳效应产生时，他们把责任推给了政治、经济，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个真理——规律。

　　于是，在2014年的伊始，我们有必要对“传统"进行深度解读，更需要对“创新"发生新的认识。

　　传统陶瓷是否已经进入冰河期？如何界定“传统"与“创新"？“传统"与“创新"是否是完全对立的关系？是否“老艺人"就等于“传统"，“学院派"就等于“创新"？“传统"是否就是一味迎合市场的营生之作？现代陶艺是否就是“廉价"的代名词？带着这样的现状和疑问，我们找到了颇具代表性的传统陶艺家、现代陶艺家、资深媒体人以及陶瓷专业学者一起来探讨景德镇传统陶瓷的未来方向。

　　大浪淘沙的背后，我们并不悲观，留下的永远是金子。我们期待的2014，正是金子闪光的重启之年。

周思中

 

　　传统陶瓷进入冰河期系列报道：

　　周思中：《这恰恰是景德镇的发展新机遇造神运动》

　　可能是巧合，周思中两次来景德镇，都碰到了瓷器发展的转型期。

　　一次是1983年，十大瓷厂如日中天的时候；一次是2007年，艺术瓷市场刚刚兴盛。

　　如今，当“传统陶瓷或将衰退”的猜测出现时，这位熟谙历史又有敏锐思维的陶院教授却有种全新的眼光——“这恰恰是景德镇的发展新机遇”。

　　在他看来，景德镇有上千年的制瓷史，中间几度兴衰沉浮，从建国以后，恢复现代化瓷业生产到改革开放的市场经济，从十大瓷厂的瓦解到艺术瓷兴盛。每次挑战，每次困境中都包含了机遇。

　　“但很多人看不清楚其中的机会，如果改善内在机制、合理引导、合理管理，景德镇将进入更大的发展时机。”周思中对未来持乐观态度。

　　他从人性方面分析：在科技发展方面，电子产品和数码产业已经发展到很高的程度，它们已经改变了生活的方式，但无论生活多么科技化、多么理性，人对艺术品、日用品的向往始终是遵从传统性、情感性、文化性、思想性的东西。所以，景德镇不会死。

　　“世界的经济、产业发展已经没有多大空间，但艺术品的发展空间还很大。”他一手指着架子上的花瓶，一手握起桌上的茶杯“在现代或后现代社会，物资会越来越发达。艺术上，也会越来越强调手工的东西，强调人的痕迹，强调古代的文化艺术形式，景德镇会有很大发展，因为它是手工艺，是感性的，是艺术的。”

　　2007年，周思中从北京回到景德镇，在陶院任教，此时陶院正在发展，艺术瓷、大师瓷正在发展，表面上虽然繁荣，但整体上非常混乱。瓷器在全国各地甩卖，当时在他的北京住处附近，就有景德镇人在摆地摊卖瓷器，喊着“跳楼价，挥泪大甩卖！”，一个非常好的颜色釉大花瓶只卖几百块钱，粉彩薄胎碗才卖几十块钱。周思中用“非常心痛”描绘当时的心情“太可惜太便宜了，完全就是成本价，可能还赔本。”

　　之后，他为《新周刊》撰文《被高产压垮的奢侈品》，提出了著名的“金鱼和鲸鱼”理论，前者代指艺术品，后者代指日用品。他认为它们分别对应的是两种不同的生产模式，奢侈品生产必须少而精，日用品生产则可以“海量”。

　　“做陶瓷艺术产业一定要懂经济学。”周思中说。

　　“经过了非常无序的状态后，现在已经好转，慢慢进入了一个稍微有序的阶段。”周思中补充道。2007年，“景漂”群体尚未出现，他作为一位最早的“景漂”，目睹了这个群体的壮大。他觉得这像历史中的“匠从八方来”，景德镇的发展趋于有序。“这能推动整个陶瓷行业的创新，给景德镇带来人气。”

　　有人评论，景德镇的传统陶瓷已经让人出现了审美疲劳，毫无创新，还是在复制以前的东西。周思中不以为然：“这是所有产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遇到的问题，不能因为这个，就断定它没有发展。景德镇依然是世界上艺术瓷生产的最好地方。传统陶瓷生产，包括仿古瓷生产，基本是个体。其中大部分人是工人出身或学徒而成，未经过专业的系统训练，缺乏设计和创意的新思维。但景德镇的资源和记忆一旦遇上有现代学术背景的真正的陶艺家，立刻就能变成新东西。”

　　这是种良性碰撞。

　　“一个人能走多远，关键看他内心的沉淀多深，它包括格局、心胸、知识的储备。”周思中说，“本地人和景飘们都可以卸下自卑和自大，向对方学习自己欠缺的东西。”

　　“匠从八方来”的后一句是“器成天下走”。周思中认为，自古以来，景德镇就被当成一个车间，车进车出，产瓷无数，却没有聚集财富的能力。其中的原因繁复。2008年周思中就提出景德镇的城市性质不是政治、经济、文化性城市，而是廷续了几千年的在世界范围内都少有的“单一性陶瓷生产性城市”，这个城市的任务只是生产，而不是消费，这造成这个城市畸形发展，生产的瓷器精美，城市的面貌破败，景德镇被视为一个做瓷的“工棚”。现在，必须使这个城市成为既有生产性又有消费性的城市，必须把一部分钱留在这里，让这个城市有条件建设，让人们愿意在这个城市安居乐业，来这里消费，景德镇才有可能有更大的发展空间。2013年3月，他提出将景德镇打造成“国家陶瓷文化特区”的构想，认为景德镇要有突破性发展，除了从观念上从生产型城市转变为生活、生态、艺术、文化、教育消费性城市，还要充分调动各种积极因素，把景德镇打造成可陶，可居，可玩，可学，可研，可游，可赏的“七可”城市。

　　“在市场化经济初始，景德镇已经错失了一次机会，建陶和日用瓷被其他产瓷区分去份额。这次，景德镇一定要抓住整个社会变化的新契机，用更大的视野把景德镇陶瓷产业的发展同国家的陶瓷产业格局以及中国在世界未来陶瓷产业的引领作用联系在一起，从未来中华的文化复兴及中国制造转为中国设计的国家战略联系在一起，创意设计产业是“国家陶瓷文化特区”中的一个关键内涵，也是中国陶瓷产业创新的顶层设计，当代景德镇要发展，就必须站在这样的高度，具备这样的心胸，才有未来发展的大格局。”周思中说。

　　(周思中，原名周平。清华大学艺术博士。景德镇陶瓷学院陶瓷美术学院教授，中国陶瓷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中华大典•艺术典•陶瓷分典》副主编。中国传媒大学美术传播研究所陶瓷艺术研究室主任。中文核心刊物《中国陶瓷》艺术版编委、中国教育联合会终身荣誉理事、中国工艺美术学会理论委员会委员、中国陶瓷工业协会陶瓷艺术委员会常务理事、中国硅酸盐学会陶瓷设计艺术委员会理事、中国古陶瓷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