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后,曾经为毛主席专门研究开发过一套瓷具。喜欢收藏的人应该都听说过这套瓷具,被称为“7501瓷”。1975年1月,设在江西的轻工业部陶瓷工业科学研究所根据中央办公厅文件指示,秘密研制一批供毛主席专用的生活用瓷,工程代号为“7501”。
为了烧制“7501瓷”,轻工业部陶瓷工业科学研究所专门组织了40多位顶尖高手,突击研究设计,选用最好的材料,用最好的工艺进行生产。据说,原材料是从10多吨中选出1.2吨,来专门烧制7501瓷的。而图案,则选用了釉下红梅和釉上水点桃花等,之所以用梅花和桃花,是因为毛主席喜欢这两种花,而且他专门为这两种花写过诗。
“7501瓷”无疑代表了当时瓷器烧制的最高水平,这批瓷器完整的只有4000多件,其中1000多件被送往北京,其他的封存在库房中。然而从这批瓷器开始,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后续,成就了一个新的瓷器品牌和一位大师。
因缘际会入瓷界
李游宇,1954年出生在湖南岳阳一个书香门第——或者是与瓷器有天然的缘分,早在唐朝,湖南的岳阳就已经烧制出了著名的岳州窑——李游宇原本应该成为一个著名的画家,在父亲的启蒙下,他从小就有“小画家”的美誉。1973年,李游宇高中毕业,已经成为一名颇有名气的画家,并且进入岳阳许市镇文化站当了站长。如果命运的轨迹这样行进下去,那么李游宇的名字一定出现在绘画界,而非陶瓷界。
然而,1975年湖南省轻工业专科学校(现湖南省理工大学)工艺美术专业到许镇招生,李游宇因为过硬的素描基础,被学校招收,后来留校任教,负责国画专业课的教学。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虽然此时的李游宇已经有了稳定的生活,然而命运使然,他一直向往考入中央美术学院。但当年招生的不是中央美院,而是中央工艺美院。
中央工艺美院并不设立国画专业,在几个备选专业中,李游宇误以为“陶瓷”就是指在瓷器上画画而已。就因为这个美丽的误会,他得到吴冠中、于致贞、白雪石、庞薰琴等前辈的耳提面命。到了求学的第三年,造型大师杨永善、装饰大师陈若菊、设计大师张守智、陶瓷史大师叶喆民等中国最权威的陶瓷大家都成了他的启蒙老师。这些老先生都是中国陶瓷界泰斗级的人物。
1978年的冬天,在求学期间,被称为日本画国师的东山魁夷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画展,当时的学生们参观完之后,对于东山魁夷极为佩服,当时中央工艺美院的老院长张仃见状跟同学们说:“东山魁夷的画是很好,他吸收了很多我们中国国画的精髓。但是,你们都不能趴下,你们要站起来看,要有信心将来超过他!”老院长的话恰好契合了李游宇遇强更强的个性,自此他在心中形成了坚定的信念:学习前人,但不迷信权威;继承传统,但不为传统所累;吸收外来文化,但绝不简单模仿——对自己的信心比什么都重要。
1981年,从中央工艺美院毕业的李游宇,因为成绩突出,被分配到人民银行总行造币厂,从事人民币的设计工作。1983年底,心怀艺术梦想的李游宇还是辞去了造币厂的工作,来到上海负责筹建上海大学美术学院陶瓷系和陶瓷研究所,并出任陶瓷研究所常务副所长。
和创作绘画作品不同,烧制瓷器是一个系统工程,并非一步两步就可以做到。陶瓷的生产过程,大致需要经过以下几个过程:硬质原料需要拣选和粉碎,软质原料需要风化和除杂,然后这两种原料都要经过配料、混炼、成型,干燥后进行装饰和上釉,再进行煅烧加工。其中上釉的部分还要进行釉料的配制。这些步骤中的每一步都需要极为专业的技能。另外,瓷器还涉及到设计和造型艺术,还要有良好的绘画技术。要掌握并领悟陶瓷的精髓,除了天赋之外,还需要顽强的毅力和吃苦耐劳精神。
1983年至1993年,李遊宇把中国历史上官窑的工艺和技术进行了全面系统的研究,并对陶瓷制作的每个细节都进行了无数次的实践。李遊宇把老师的讲义和当时能搜集到的所有关于陶瓷的资料都找回来,慢慢咀嚼品味。就在这个过程中,李游宇对现在中国的陶瓷界现况产生了极大的担忧,虽然中国是瓷器烧制的发明者,也每年向国外出口大量的瓷器。但是此时的中国瓷器,只是在重复生产和出口日用瓷,真正的精品和艺术瓷已经没有中国瓷器的地位了,相反,如迈森瓷器等已经超过中国瓷器的位置,在国际上得享大名。
东洋一激发汉光
1989年,李游宇作为交换教授,被派往日本大阪进行讲学,在日本期间,李游宇访遍了日本的著名瓷厂。作为一个瓷器故乡来的学者,在说起瓷器历史的时候,他有着深深的自豪和骄傲。但是一旦说起近现代,确实就有点难以启齿的味道。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日本期间,有几件事情深深地刺激了李游宇作为一个陶瓷学者的自尊心,一是他在拜访日本陶瓷考古泰斗腾岗了一时被这位泰斗傲慢地告知,中国的陶瓷历史,是由日本学者写的。
另一件是拜访日本现代陶瓷的鼻祖山田光时,李游宇遭遇了令他更加尴尬的问题。山田光问李游宇:“你们中国的陶瓷在历史上很辉煌,为什么你们现代陶瓷却越来越不行了呢?”这是个令李遊宇窒息的问题。他坚定地回答:“这里面有很多历史的原因,但是,中国陶瓷文化的传统非常深厚,陶瓷的传统工艺还在,中国的陶瓷迎来了最好的发展时期,我们会让中国的陶瓷重新发扬光大。”这位湖南人心中的不屈服深深地被这样的羞耻激励着。但是,不得不得说,当时日本瓷器的教学理念是超越了中国人的。在日本,学生学习瓷器,必须要学习拉胚,而在中国,拉胚一直是工人做的事情。
在日本深受了刺激的李游宇谢绝了日方的多种挽留后,回到上海,又做出了一个令人吃惊的决定,他辞去了上海大学的工作,和一批志同道合的同志,成立了一个中国第一家民办的陶瓷研究机构——上海汉光陶瓷研究所,竖起了“汉光”这面重振中国陶瓷的大旗。“汉”指代中国,也指中国瓷器诞生于汉代。“光”指重振辉煌,发扬光大,照耀世界。他决定用自己下半生来实现这个目标。
1993年秋天,李遊宇在上海城乡结合部的龙华地区一所中学租下一间平房,做了两个烧制陶瓷的窑。他和他的同伴们像一群虔诚的炼丹家,在两个炉子边,开始了无数次的试验。“7501瓷”在当时是中国瓷器界的最高标准,于是汉光瓷的团队,就从“7501瓷”的分析开始入手,进行全面的剖析。
瓷器的中国式奢侈
汉光瓷的成立之初,可谓是步履艰难,一方面,汉光瓷的研究经费极为短缺,不得不靠李游宇讲课,做顾问,做设计来补贴汉光瓷的研究经费;另一方面,李游宇走遍全球,一方面要探访中国历代官窑瓷器的高峰,另一方面,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必须要去访问全球的同行,了解他们成功的秘密。
在他看来,历代官窑瓷器犹如现在意义上的奢侈品。奢侈品存在的价值,更多的不是炫耀经济上的能力,而是代表了这一产业中,此时最先进的科技和最符合潮流的审美品味。这种科技和审美品味一定是自上而下传达的。在服装行业中,我也曾经听到过这样的见解,一个款式或者流行的趋势,从一线品牌开始到普及至一般品牌的时间周期一般是三年。这还是仅仅指样式上的传递,如瓷器的产业,从技术上来说,几乎是无法传达下去的。奢侈品的意义,在于它提高了行业的标准,并且传递给了整个行业,使得这个产业有了不断的进步。
历代官窑对于瓷器来说,是一个不可能回避的标准,即便瓷器发展到了现在,即便迈森的瓷器如此有名,在李游宇看来,即便是顶级的迈森瓷器,从品质,标准和审美来说,依然没有超越清三代的瓷器。汉光瓷的目标,正是做这样瓷器中的顶级奢侈品。当然,奢侈品并非意味着昂贵到让人无法购买。只是在严苛的标准下,很难实现和普通品牌的售价相同。
汉光瓷已经几次作为国宴用瓷,2010年的世博会,今年刚刚召开的亚信峰会使用的都是汉光瓷。亚信峰会所使用的就是汉光瓷品牌下一套“盛世奇迹”的瓷器。这套瓷器由于产量稀少,即便如亚信这样的大场面,都没有办法全部供应,而只能提供给领导和领导夫人一桌而已。
以工艺标准来说,汉光瓷在瓷器烧制的各个环节都有自己相应的专利,包括造型专利在内,大约有500多项专利。而且,在每个工艺上,李游宇坚持不用机器而全部使用人工。他坚信,即便中国的瓷器在近现代没落了,但是基础仍在。中国依然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能攻巧匠,最多的从业人员。在某些环节已经可以进行机械化操作的今天,依然全部使用人力。人,始终是这个世界上的灵魂所在,机器固然可以千百次的重复,但是唯有人的手才可以感知点滴分毫的差异,掌握这个世上最为灵性的美丽。
所有的环节,做到极致,什么是极致,李游宇大师解释说,极致,就是好到不能再好了。所有的环节做到好到不能再好,那么可想而知,这件产品会好到何种程度。只需要一个例子,就可以知道汉光瓷好到什么样的程度。瓷器的底要平整到完全贴合玻璃面,在全世界的范围内都是一件难以做到的事情。但是,汉光瓷做到了。
放到哪儿,哪儿凉快
在1999年汉光瓷烧成后,李游宇大师,终于可以一吐心中的块垒,他终于用湖南人的倔劲,征服了三千年的瓷器史,烧出了现代瓷器的顶峰之作。
汉光瓷美不美?这个问题对于没有看到过汉光瓷实物的人其实很难回答。因为仅仅从照片上来看,汉光瓷很白,透光的质感很薄,花样精美,设色淡雅,器形圆润,在典雅中富有现代感。然而这一些完全不足以说明汉光瓷的美丽。
瓷器作为日用品,还是亲手使用和触摸,才能真正的了解。汉光瓷现在于上海和北京都有展示和销售的地点。进入商店的第一感觉是雅,汉光瓷很雅致,无论是颜色还是器形。作为白底瓷器,这种白色显得很甜美温润,而不是寡淡无味。然而最令人惊讶的还是在亲手拿了之后那种至轻至薄的感觉,重量的轻巧和造型上的浑厚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在拿起来的一瞬间几乎让人怀疑,这是瓷器吗?这是我们一直在用的瓷器吗?
虽然汉光瓷的技术标准非常高,数据分析已经到达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然而李游宇大师告诉我们,其实最难的还不是工艺上的创新,而是审美上的创新。中国传统的官窑瓷器有许多非常优美的造型和经典的图样。但是这些造型已经不适合在今天作为实用器皿使用了。如何既能够保持这种优雅的审美,又能够融合现代的实用,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课题。一切的答案或者就在不停的探寻中才能得知。
汉光瓷的造型一看就可以知道,这是属于中国的审美的,但又是现代的。汉光瓷的造型非常简练,然而这种简练中富有变化和韵律,有一种简单的宁静和清美。即便是纯白的白瓷,随意放置,也有一种淡淡的光辉,这种光辉使得它无法成为一个装饰的器物,更是这种淡泊宁静的源头,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美丽。这就是造型的美丽,也是线条的美丽。这是一种更趋于抽象的审美,融合了现代与古代,传承了人文与技术,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集大成的美丽。
汉光瓷的绘画也是全手工的,一般会选择花卉鸟虫。汉光瓷的绘画颜色非常淡雅,几乎没有大红大绿的色系,即便是颜色鲜艳的草虫,也自有一份雅致的意味,给人一种静谧之感。传说曾经有老太太来到汉光瓷的展厅,评价是:放到哪儿,哪儿凉快。据说李游宇大师对这个评价非常满意。这种极致的安宁之感,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感受的,别有一种出尘之意。这种外行人不能道所以然,却能直接感受的美,就是汉光瓷追求的极致的审美吧。
汉光瓷从1999年第一件烧成开始,就迅速的成为了世界瓷器的最高标准,并且绝对没有之一。中国的瓷器,即便在当今,依然力压群雄,更加超越了历史。中国历代的瓷器并不注重品牌,几乎都是以大师的名字出现。大师所做的都是艺术瓷器,而并非需要重复的日用瓷器。对于一个品牌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这个品牌的产品可以复制,并且保持同一水准。品质控制,对全世界制造业来说都是难题,何况是手工制成的瓷器。然而汉光瓷做到了,并且,向着一个可以持续传承的品牌在不断进步。
有许多汉光瓷的仰慕者对我说,很不舍得用,但是一旦用上了就没有办法再用其他的瓷器了。是的,人的手,人的眼,人的心,是会被宠坏的。用过了极致的瓷器,日夜婆娑,时时相亲。是真的会被宠到无法放弃的。和汉光瓷的工作人员们聊天,大家都说汉光瓷得到了太多太多的荣誉,做过太多次国礼,素材多到没有办法来想一个确切的口号,能够涵盖这么多的荣誉和内容。我想,其实什么也不必多说,只要说,用汉光瓷宠坏我吧,大概就可以概括所有使用汉光瓷的女性的心态了。
(本文刊于《东方藏品》杂志2014年6月刊封面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