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片云,飘荡在广阔的天地之间,叛逆、洒脱,天生喜欢追逐自由和浪漫。直到有一天,当沉浮不定的人生破读了星光散落的暗语,我听到了内心久违的呼唤,面对泥土的气息和花草的芳香,在流浪的风景搁浅过的地方,我终于握住了手里熟悉的炊烟,真渴望来自地平线上那些亲切的目光,能够接纳我真诚的皈依,并原谅我曾经信马由缰的轻狂……
中国陶瓷设计艺术大师刘志钧
春节前夕,我接到了中国陶瓷设计艺术大师刘志钧的电话,在一阵久违的寒暄之后,他便发给我一些钧瓷作品的图片。那一些流淌在质朴瓷土上的灵动色彩,开始在南方反复无常的空气里蔓延,让我再度感受到流淌在钧瓷天空下那份绚丽的暮色。“祥云系列”作品——这是我对部分作品的第一反应:我曾经是一片云,葳蕤的痛苦、冥想是永远的精神家园,无根性注定了我的孤独,而漂泊感则孕育了我的敏锐。相信志钧兄也有同感,因为在岁月的磨练和窑火的煅烧中,我们依旧惦记着陶瓷的体温和生命的本真!
我相信善于思考、热情真诚的志钧兄,已经在漂泊的艺术旅程中找到了目标和方向,因为从电话里头获悉,他已经摆脱了三年前我们见面时的些许混乱和迷茫。2013年初秋的一个午后,我出差经过河南时致电志钧兄,他与晋晓曈大师便风尘仆仆地驱车到机场接我。迎着浓浓的夜色,我初次来到了钧瓷之乡——禹州神垕,由于久未逢面,我们在宾馆里进行了彻夜的长谈,但是因为有急事,第二天凌晨我又必须返回佛山,以致我还没来得及看清禹州的容颜,便只能匆匆道别。只有当飞机冲上云霄的瞬间,刺眼的阳光穿过了棉花团般的云层,为我短暂的禹州之行和我们回首往事时,增添了很多与云有关的线索……
在钧瓷圣地——禹州市,生于艺术世家的刘志钧,自幼便随父学习绘画。他毕业于湖北美院,先后师从尚扬教授研习绘画,师从张守智教授研习陶瓷艺术设计,师从付中承、徐国桢、杨文宪研习陶瓷设计及热工工艺,师从“钧瓷泰斗”晋佩章学习钧瓷配釉及烧造工艺。三十多年来,他们的言传身教和循循教诲,使得刘志钧的起点有着常人无法比拟的高度,特别在钧瓷艺术上,刘志钧可谓是集中西之学,兼诸师之长。
出色的才华和独特的个性,令刘志钧一直显得另类和张扬,当然也令他曾经备受争议和误解。在经历了不少挫折和教训之后,他在艺术的道路上终于实现了真正的皈依和升华:与其说他曾经像云一样漂浮不定,倒不如说他一直像云一样充满想象和激情。我想,充满无限可能性的云彩——可能就是他的艺术伴侣,甚至就是他的艺术化身,因为我从他的作品中,看到了祥云般缭绕在瓷土上的才思和智慧:
中国陶瓷设计艺术大师刘志钧钧瓷“祥云系列”作品《腐》
作品《腐》——选择了比较现代的造型,这是刘志钧初步接触钧瓷时内心观感的写照。那时候还在郑州大学新闻系教学的他,应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刘富安的邀请,成立了工作室。可能是在学院里沉浸已久的缘故,他对当时神垕的钧瓷产品满是不屑,认为它们太传统、太守旧,甚至认为它们旧得已经腐朽了。由此,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以直观的表现形式,载于传统造型之上,隐喻其糟粕于身,于是就有了《腐》。他选了梅瓶——陶瓷传统中极具代表性的造型,在其瓶身的一面,刻满了“陨石坑”状的形象代表“腐烂的脓疱”,而周围的钧釉代指“钧瓷”。创作时他把主要功夫用在了雕刻上,仅浅浮雕部分就连续用了三天才刻成。《腐》的用釉大胆,特别是红、白、黄的搭配充满想象力;色块泾渭分明,具有极强的视线冲击力。这件创作于20几年前的钧瓷处女作,表达了作者认为“不变革,不创新,腐朽到顶,便将走入腐朽之路”的观点,也表明了他勇于颠覆传统、追求艺术创新的“叛逆”立场。当回想起坚硬锋利的修胚刀迅猛地从花瓶上掠过的时候,那些纷纷扬扬、如云似雪的瓷土,一定在刘志钧内心翻动着很多五味俱陈的往事。我认为,这是一个从理想主义走向现实主义,又从残缺不全回归逐渐完美的起点,也是生生不息、生死循环的任性过程。“腐”开启了刘志钧钧瓷的创作之旅,同时也唤醒了他一系列与云有关的艺术情怀。
中国陶瓷设计艺术大师刘志钧钧瓷“祥云系列”作品《云卷》
“祥云系列”之《云卷》——作品采用镂雕的手法,把“云卷云舒”的意态展现在胎体上,将氤氲空灵的意境与大胆镂空的造型表现得统一有序,既刻画出丰富多变的细节,又突出与强调了主题的深化。“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这或许是刘志钧对事对物、对名对利应有的态度:得之不喜、失之不忧、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这样才可能达到心境平和、淡泊自然的高度。自然、悠然、泰然、超然以及平静、从容、开阔、深入……就好像是刘志钧此刻正坐在时间的大山上,十分专注地凝望着风云变幻,任思绪如飞云一般翻卷,翻卷成万千形状,然后让这云的形状变成自己生命的形状、思想的形状、艺术的形状。这样的构思和表达,无论你怎么使劲地去嫁接也不会和可有可无联系在一起,因为里边有风度,有风格,有风采,有风雅,有风味,更有王维所说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之境界。
中国陶瓷设计艺术大师刘志钧钧瓷“祥云系列”作品之《云起云堕》
“祥云系列”之《云起云堕》——作品的造型是画缸的一种,刘志钧的本意是用浅浮雕在胎体的外壁刻画,但在雕刻的时候,中间的一条曲线刻得过深,使得整个云纹团的上半部掉了下来。在可惜之余,刘志钧又发挥出大胆的想象,经过仔细观察和思考,他顿觉这种“隔空呼应”的结果未必不是美的其他表现形式。正如“云起云堕”是一种偶然,也是一种必然,它或许已飘向远方,它或许已堕在瓶底,人生不也如斯吗?于是在他的心里,“残缺”就这样走向了“完美”的过程,“遗憾”也最终体现出“无悔”的结局:坐看云起云堕,仪态万方;静赏花开花谢,情怀依然。我分明从中看到了一种学养,正携带着情怀的芬芳和思想的闪电,直通旷达的感悟,抵达贤明的哲思。
中国陶瓷设计艺术大师刘志钧钧瓷“祥云系列”作品之《云鸮瓶》——局部
中国陶瓷设计艺术大师刘志钧钧瓷“祥云系列”作品之《云鸮瓶》
“祥云系列”之《云鸮瓶》——作品将传统的梅瓶、祥云纹饰、几何猫头鹰融为一体,寓现代设计于传统形式当中。云确实缥缈,但雾里的虚无,石头的艰涩,冰雪的冷峻,流水的无形,梦幻的神秘……这一切或许都隐藏在猫头鹰深邃的眼睛里。于是刘志钧走出狭小的工作室,独依深夜的窗前和洞口,终于发现了那一抹停驻在瓷土里的真情。于是,他在梅瓶的口沿上,以浅浮雕刻上灵动的云纹,精心地创建着半梦半醒的艺术世界,并让这个世界充满了“哲学和美学”的交融,像空气一样不露声息,却又到处存在。作品釉色厚重,气象万千,停留在梅瓶上的云朵和色彩,仿佛是在凝视天空或眺望远方即将发生的奇迹。在现实与想象交替的天地之间,刘志钧发现了眼睛里的神奇,他通过坚硬的瓷与飘逸的云的结合,为我们提供了一场值得仰望和向往的梦幻之旅……
据志钧兄介绍,“祥云系列”作品的出发点是现实与传统符号的完美结合“现实”是指当下的雾霾严重,柴静的纪录片《穹顶之下》给了他很大的震撼,他明白所有人都期待看到环境的改善,期望时常能看到蓝天白云;“传统符号”是指“祥云纹饰”,刘志钧常常为这种纹饰的寓意美、形式美所吸引。同时,也可以说它是传统艺术形象的一个经典凝结点,而且它在钧瓷装饰中并不常见。“祥云系列”作品也是他对钧瓷非釉彩装饰的一种尝试,从“刻”的方式入手,有浅浮雕、有镂雕、有堆雕。这就像是推开了一扇门或打开了一扇窗,让我们看到了天地人的融合以及艺术与哲学的联欢。
如果缺少精神的修为、生活的历练、美学的熏陶,艺术家是永远也无法把那种如云似雾的玄妙境界表现出来的。背负前辈的智慧和心血,刘志钧从全新的角度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将钧瓷与现代艺术理念融合,从而在钧瓷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因此他提倡“新钧瓷艺术”和倡导“陶瓷、艺术、生活”的理念,就是用瓷土去演绎东方美学,以釉色渲染中华人文,继承唐宋文化,秉承儒、释、道精神,以设计引领陶瓷艺术,追求陶瓷科学与艺术的完美结合,促使陶瓷艺术与生活的融合。这或许正好切合了他“忍受孤独、无暇纷扰、不忘初衷”的心境和追求。
虽然无法触摸到那些余温尚存的作品,就像我们无法挽留那些远去的时光,但是我仿佛看到沿着瓷土流泻而下的钧釉,已升腾于熊熊的窑火之中。在南国某一个风轻云淡的夜晚驻足远望,不知道身在北方的志钧兄是否也一样默对着一片浩瀚的星空。我知道对于云来说,天空是唯一的流浪背景,大地是最终的情感归宿。昨天已不经意流逝,明日又将如期抵临,但是在星光灿烂时我已经记住:我是一片云,月色隐退后,有一种柔情早已在眼角默默流溢;我是一片云,太阳升起时,有一种温暖总会在指尖悄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