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至2015年4月,加拿大多伦多阿迦汗博物馆与新加坡合作推出“失去的独桅帆船:海上丝绸之路的发现”文物展。数百件展品是来自近1200年前沉没的一艘阿拉伯商船上的中国唐朝“货”,包括青花盘、邢窑碟、白釉绿彩及越窑瓷和长沙窑瓷。这些翠珍的背后是神秘海上丝绸之路的一段传奇。
1998年,德国寻宝者在印尼勿里洞岛海域一块大礁岩附近发现沉船,开始打捞,命名为Batu Hitam即黑石号,上有瓷器67000多件。时间回溯到1100多年前,刚经历“安史之乱”的唐王朝,告别了“纸香墨飞词赋满江,霓虹闪烁歌舞升平”的黄金时代,一艘满载阿拉伯商人收购的巨量便宜而精美的“大唐制造”瓷器的船,沿长江入海,经越南一路乘风破浪,却最终消失在印度洋上。这一失联就是千年。
唐朝是我国陶瓷史上的辉煌片段。当时陶瓷窑口林立,匠师们另辟蹊径,创造性地将铁、铜、孔雀石等呈色剂掺入颜料,用笔沾颜料直接在未烧制的瓷胎上绘饰图案,再上一层釉入窑烧制,通过熟练掌握窑温,使瓷器上呈现褐、绿、酱、铜红等一种或多种色彩,甚至将带彩堆贴胡人舞乐图、狮形图,彩绘的椰林、葡萄及一些鸟鹊等异域文化元素融入陶瓷产品。这是中国陶瓷制造的奇迹,深得西域及阿拉伯人、欧洲人喜爱。
早在欧洲人掌握制瓷技术1000多年前,汉朝就制造出精美瓷器,在同罗马帝国的交往中促进了东西方文化交流。收藏和使用陶瓷,其来有之,时过千年,今人更甚,使用到高新科技上,成就了中国陶瓷的最新使用。这是文化血脉的赓续,更是产业经济繁荣发展的重要内容。基于中国陶瓷器极高的实用性和艺术性,我们更有必要对古陶瓷名物、生产、用途、交流和文献有个充分、理性、清醒的认识。陈雨前领衔景德镇陶瓷学院理论力量完成的《中国古陶瓷文献校注》上、下两卷,从文献理论上重建了陶瓷的生产组织和贸易形态,为今人了解陶瓷从原料采选到烧制、成为商品、进入市场的全程,了解陶瓷文化、种类、窑口、原材料、生产工艺、贸易交流、规章制度、人物、鉴赏等提供了更多方便,为全面研究中国陶瓷提供了扎实的学术支持。
中国古代重经史、轻理艺。人们对各类陶瓷器物爱不释手,但能在理论上对此技艺有深入研究的著述少得可怜,这导致当下对中国古陶瓷艺术的文献研究,依有所据者寥寥可数。加之我国陶瓷生产方式在各时期、各地区发展极不平衡,文献资料多寡不均,特别是明清时景德镇窑对中国陶瓷艺术发展影响巨大,留存较多的珍贵文献,故御窑资料多而官窑、民窑资料少,明清资料多而明前文献寡。这给编纂、校注带来了极大困难。据统计,1911年前除各地志书对当地窑口、制作、匠师、出品与贸易有所介绍外,留下了的莫过于《陶记》、《阳羡茗壶系》、《天工开物·陶埏》、《陶冶图编次》、《陶人心语》、《南窑笔记》、《景德镇陶录》、《景德镇陶歌》等近20种专论著述。为发展和弘扬中国传统的陶瓷文化,利于今人与后世认识更多的中国古陶瓷技艺和历史情景,《中国古陶瓷文献校注》的注释者们下了大工夫。他们精选出18种古文献,以成书大致时间排序,对关键性的人名、地名、历史典故、典章制度和专业术语、文献体裁作简明扼要的注释,并据有关内容涉及多种观点作简要罗列。
由于大多已非第一手资料,今版已作化繁为简、断句、标点、更改异体字等处理,他们在实际编纂过程中,尽可能据善本复制,或采可靠的影印本、校点本和整理本,标点正文内容,比对不同版本,甚至为方便阅读而不忌累赘地对出现在不同文献中的同一重要字重复注解。学者远绍旁搜,突出重点,嘉惠今人更好地掌握陶瓷的总体性概念和综合性理论,陶瓷和窑口的关系,陶瓷原料发现和陶瓷技艺改进,陶瓷业发展与交流,典章制度所反映的封建制度文化和工艺文化,陶瓷人物和艺术鉴赏对陶瓷精神文化的塑造……何为胎质、色釉、装饰、纹样、款识,何为圆器与琢器,何为御窑、官窑与民窑,如何生产管理、分配及相关制度,在祭礼、庆典、建筑、墓葬、日用、库存、陈设、馈赠、赏赐、进贡上使用什么器物,茶具、酒具、花具、文具、乐器、饰品等要经历怎样的设计工艺和程序,以及中国人与外国人、外国人与中国人、外国人与外国人如何进行艺术陶瓷交易,都在书中可见一斑。
这并非首次校注中国古陶瓷历史文献。傅振伦译注的《陶记译注》、《陶说译注》、《景德镇陶录详注》,赵菁整理的《阳羡名陶录》、《匋雅》,熊寥、熊微编注的《中国陶瓷古籍集成》,连冕编注的《景德镇陶录图说》,杜斌校注的《陶说》、《匋雅》,周思中主编的《中国陶瓷经典名著选读》等,都为《中国古陶瓷文献校注》的成书提供了重要参考。但《中国古陶瓷文献校注》自成体系,突出重围,注重系统汇集中国古代重要的陶瓷专论文献,寻找到新的突破口。通过它,我们对穿插着中国古代经济史、思想史、文化史和商贸史的传统陶瓷艺术,有了更为全面、清晰、系统的认识。
谁读懂文献,就拥有历史。校注和解读古代书面文献,有助于拉近最古老的技艺与最挑剔的鉴赏的距离,使人们在历史信息民主化的过程中共享文化话语权。这样的重新创造,便利了从史前到现代、从中国到世界的历史记忆,在发生了革命性变化的社会发展中,不再被历史有意无意遗忘。而这,也是一个民族、国家的精神形象被现代和未来长期接受的最好注解。穿越千年时光的中国陶瓷,历经沧桑磨难,依然光润璀璨。重温为数不多的历史残卷,能对古代文化与现代风尚相交融的中国陶瓷,有更多清醒的理解。不妨说,古陶瓷是立体式中国制造的呈现,是深层次中国智造的前提。当然,再深的发掘,再透的解密,终究是为了给今人以借鉴和启示,撼动沉寂,振业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