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物报》2004年接连发表了张天琚先生有关“长沙窑源于邛窑”的两篇大作。以下简称“张文”。对张先生的观点,笔者有不同看法,特写此文试作评说。
在讨论问题前,有必要把本文引用的主要参考书,涉及到的有关名称和容易混淆的概念,作如下说明:
1、主要参考书是“邛窑”的代表作——耿宝昌主编的《邛窑古陶瓷研究》中国科技大学出版社,2002年和长沙窑课题组编写的《长沙窑》紫禁城出版社.1996年。
2、单独介绍“长沙窑”时称“长沙窑彩瓷”见拙作《长沙窑彩瓷》,福建美术出版社 2002年出版。谈“长沙窑”渊源时,把“长沙窑”放在“岳州窑青瓷”中介绍见拙作《岳州窑青瓷》,台北度假出版社有限公司 1998年出版。
3、“岳州窑”主要包括该窑的代表性瓷窑——湘阴青竹寺窑东汉、三国、湘阴窑晋至隋唐、湘阴铁角嘴窑唐、长沙窑唐、五代、湘阴白枚窑宋元、以上概称“岳州窑”。
4、为什么把“邛窑”和“长沙窑”称为“姐妹窑”呢﹖这是根据“姐妹窑”开始出现釉下三彩的装饰特点确定的,因为“邛窑”的釉下三彩始烧于隋,所以称“姐”;“长沙窑”瓷釉下多彩瓷始烧于唐,时代略晚。所以称“妹”。隋、唐的历史年代毗连在一起,有如姐妹。如果从“姐妹窑”始烧青瓷的汉、晋算起,汉至隋代相差5~6个世纪,那就是“母女”关系了。所以笔者把“岳州窑”视为“姐妹窑”的阿妈或阿姨。
5、从古窑址的横向关系去看“姐妹窑”。只能把“两窑”的具体时间局限在先后出现高温釉下三彩具有时代特色的隋唐时期。也就是说,其相对年代——指隋唐时期的“邛窑”和唐、五代时期的“长沙窑”,以及唐代的“岳州窑”即湘阴铁角嘴窑。
一、评《“长沙窑”源于邛窑说》
作者张天琚:《“长沙窑”源于邛窑说——兼与周世荣、刘伯元先生商榷》一文,发表在《中国文物报》2004年6月16日“收藏鉴赏周刊”。
张文首先承认“由于装饰风格、工艺流程,特别是产品形态的相同和相似,有的专家把邛窑和长沙窑比作‘姐妹窑’,这是有道理的。”
张文接着又说:“但是,邛窑始于东晋,发展于南朝,成熟于隋,兴盛于初唐,至唐末五代长盛不衰,结束于南宋晚期,共历了9个世纪。而长沙窑则兴起于‘安史之乱’之际,盛于晚唐,而衰于五代。也就是说‘姐’窑比‘妹’窑至少早诞生三四百年,而且‘姐’窑的年龄比‘妹’窑的年龄长达六七百岁。”
此说差矣。据《长沙窑》记载:
“长沙窑”演变的历史渊源关系,有如下列一览表所示:
湘阴铁角嘴窑头山窑
第一期 湘阴青竹寺窑 湘阴樟树白枚窑下层 (东汉—三国)
长沙石渚石门矶窑
第二期 湘阴城关镇窑(晋—隋唐)
湘阴铁角嘴岳州窑
第三期 (唐一五代)
长沙石渚长沙窑
衡山窑
第四期 湘阴白枚窑 长沙铜官窑头冲窑 (宋一元)
汨罗营田窑
湘阴乌龙嘴窑
张文说:“邛窑始烧于东晋……共经历9个世纪。”根据以上“长沙窑”演变的一览表所示,长沙窑始烧于东汉,共经历13个世纪有余。两窑相比,长沙窑的年龄比邛窑大4个世纪的春秋岁月。
张文引用1982年,即20年前已显得陈旧、过时的《中国陶瓷史》大做文章,并提出颠倒历史的“长沙窑源于邛窑”的立论是不符合历史客观事实的。
张文称邛窑在隋代才“破天荒”地创烧出高温褐、绿、黑彩绘瓷。可是,岳州窑却早在东汉创烧了青釉褐彩瓷周世荣《江南地区青竹寺窑、湘阴窑的青釉褐斑装饰》、《中国陶瓷研究会1994年年会论文集》(图1-2),晋代已出现釉下蓝彩盘口壶周世荣:《岳州窑青瓷》图55 台北度假出版有限公司1998年(图3)。
张文说:“湘阴窑怎么能成为邛窑的阿妈或阿姨呢”。
以上有事实为证,所以笔者才得出:“由此可见,湘阴窑即岳州窑也许是姐妹窑的阿妈或阿姨”的结论。
二、再评《长沙窑源于邛窑再说》
张天琚《长沙窑源于邛窑再说——兼谈“神州代有名窑出,各领风骚独自妍”并答罗平章先生》一文,发表在《中国文物报》2004年12月8日。
张文中再次否定长沙窑源于岳州窑,是缺乏依据的。据《长沙窑》介绍,唐代的岳州窑湘阴铁角嘴窑与长沙窑出土的青瓷,其造型和烧造工艺,胎与釉,烧成温度均十分相似,如:“长沙窑产品采用高温一次烧成,胎壁呈灰白,或浅褐色,一般火候未超过1200度,瓷化程度不高而类似炻器stoneware,有生烧现象。产品以轮制为主,其中青瓷碗的胎质、釉色和造型十分相似。”
岳州窑青瓷可分为五式: I式,圆口,尖唇微收,腹壁圆收,玉璧底,施半釉。II式,圆形、尖唇,大敞口,腹壁斜收,玉璧底。Ⅲ式,圆口,尖唇外收,腹壁圆收,玉璧底,少量为玉环底。Ⅳ式,圆口,凸唇外卷,腹壁圆收较厚,玉璧底,多施半釉。V式,葵花口大碗,状如钵,尖唇,外卷沿;瓜棱式弧型器腹,玉璧形圈足,圈足与器壁连接处有切入胎内的刀痕。
1983年长沙窑区长垅坡出土了瓷碗31件,全部是青瓷,未见釉下彩碗,除3件窄沿圈足葵花口碗外,其余全部是玉璧底圆口碗,其形制与岳州窑产品极为相似。其中有岳州窑I式碗5件,Ⅱ式碗18件,Ⅳ式碗2件,V式碗1件。蓝岸嘴T2出土碗共144件,除17件为釉下彩外,其余127件全部为青瓷碗。其中有岳州窑I式碗33件,Ⅳ式碗3件,共91件。
以上长沙窑产品中的青瓷碗,不仅造型与岳州窑产品极为相似,而且釉的化学成分也十分相似。
以上表明长沙窑产品中,碗类以青瓷为主,且造型、化学成分与岳州窑产品相似。从而可以证明张文说:“长沙窑与岳州截然不同”的论断,没有事实依据。
张文说:“长沙窑与邛窑相差无几”的推论,缺乏事实依据。 下面试将“姐妹窑”出土的“碗”作为例子,借以论证“姐妹窑”之间的差别。
根据《邛窑古陶瓷研究》中的《邛窑古陶瓷简论——考古发掘简报》介绍:碗,共出土各式碗5464件。A型浅腹碗共分十六式,其中I式、Ⅱ式、Ⅳ式、V式、Ⅶ式、Ⅷ式、X式、XI式、XⅡ式、XIV式、XV式、XVI式等十二式中为饼足。B型深腹碗可分为九式。其中,Ⅱ式、Ⅲ式、Ⅳ式、V式、Ⅵ式、Ⅶ式、Ⅷ式、IX式等八式为饼足以下从略。
唐代长沙窑和唐代岳州窑出土的碗,100%是圈足。而从未发现1件饼足器。从而可以证明长沙窑包括唐代岳州窑生产的碗与邛窑生产的碗的装烧工艺显然有别。
其次,再把“碗”中是否有支钉痕加以比较,借以论证“姐妹窑”之间装烧工艺中的差别。据《邛窑古陶瓷研究》介绍:邛窑A型碗中的I式碗、Ⅱ式碗、V式碗、Ⅶ式碗、Ⅷ式碗、IX式碗、XⅡ式碗、XIII式碗、XIV式碗、XV式碗及B型碗中的I式碗、II式碗、Ⅲ式碗、Ⅳ式碗、V式碗、Ⅵ式碗、Ⅶ式碗、Ⅷ式碗、 IX式碗等等,全部出现支钉痕。
可是长沙窑包括唐代岳州窑等出土的碗100%的产品不见支钉痕。所以张文说:“长沙窑与岳州窑不同,而与邛窑相差无几。”之说是没有科学依据的。
张文说:“须知就窑具和器形而言,长沙窑有的,邛窑全有;而邛窑有的,长沙窑未必有。”
此说,后面一句说对了,“邛窑”与“长沙窑”虽属姐妹窑,但两窑差别很大,所以,“邛窑有的,长沙窑未必有”说对了。
但“就窑具和器形而言,长沙窑有的,邛窑全有”则不符合事实。
例如,长沙窑窑具中的“火照”非常特别。一般常见的“火照”呈三角形或不规则形的瓷片。而长沙窑的火照是用多种器形制作的。其中有碗形火照,盒形火照和钵形火照。笔者翻遍了《邛窑古陶瓷研究》,却找不到“火照”的踪影。
谈到“器形”——唐代长沙窑出土了多种类型的背水壶,其中有釉下彩阿拉伯文背水壶、宝塔纹背水壶、绿釉背水壶、褐釉鱼形背水壶等等。这种背水壶的系钮便于引绳悬挂,对生活在阿拉伯半岛的游牧部落来说,迁徙时携带它是再好不过了。所以这种产品主要是一种特制的外销瓷。可是翻遍了《邛窑古陶瓷研究》一书,同样找不到背水壶踪影。
证明张文所说的“长沙有的,邛窑全有”的推论毫无根据。
张文说:“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是在一定时间和空间中产生,存在和发展的,任何古瓷窑也不例外。对所谓古代瓷窑都采取‘独自妍’的态度,必然割断某一瓷窑与其他瓷窑在时间上和空间上存在的客观联系。那么,要‘弄清其发展轨迹’,只能是空话”。又说:“在人类发展史上,全世界所有的陶瓷窑上都客观上存在着‘优劣’、‘高低’之分。在时间上都有一个产生先后和存在的长短区别。”言下之意,长沙窑与邛窑之间,应当在时间、空间和产品“优劣”等方面比比“高低”。
先谈“时间”与“空间”比高低——前面虽然已经谈到,现在重复再说一遍,张文曾说:“邛窑始烧于东晋,共经历9个世纪。”而长沙窑渊源于岳州窑,始烧于东汉,共经历13个世纪而有余。
两窑相比,年龄相差太大。
再谈比“优劣”和“高低”。由于邛窑的釉下多彩瓷始烧于隋,长沙窑的铜红釉彩瓷也始烧于唐。所以两窑相比时把时代空间,暂定在隋唐时期。
比色彩——
张文说:“邛窑早在隋代就破天荒地新创了高温釉下褐、绿、黑三彩绘瓷”。《长沙窑》则说:“至盛唐末期,大致‘安史之乱’以后,逐渐烧制青釉褐彩,发展到烧制青色釉下褐绿或红彩,以及白釉绿彩和褐绿或红彩。在我国陶瓷史上逐步由青瓷发展为彩瓷,特别是铜红釉的出现是陶瓷彩釉工艺中一项新的突破。”
张福康先生说:“邛崃窑部分彩瓷的装饰技术和长沙窑十分相似……但长沙窑的铜红彩则没有在邛崃窑出现过”见张福康《中国古陶瓷科学》96页。
邛窑和长沙窑釉彩中所含元素基本上只有铁、铜两种。但把“姐妹窑”加上“彩瓷”、“桂冠”呈色剂的则是——铜。
其中铜绿包括铜蓝为“姐妹窑”所共有,唯独“铜红釉”是长沙窑所独创。长沙窑铜红釉的出现和使用,改变了历史上长期以来,南青北白两分天下的格局。并逐渐形成以青、白、彩瓷三大窑系为主体的新局面。长沙窑产品不仅有釉下红釉绘画装饰,而且还生产了通体玫瑰红,茄皮紫等执手壶(图5-6)。
由于邛窑只有铜绿彩,而不见铜红彩制品,所以从色彩鲜艳与否的角度相比,则显得黯然失色。
比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