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地方在沙河顶19路军纪念碑坊一带。期间,想找个人问一下情况,根据以往的经验,中老年人是比较热心的,尤其是阿姨(我们北方称大娘),可是几次打听的结果是,对方一听到你那坚定的外地口音(我觉得自己的普通话快赶上中央台的罗京了),便紧跑两步躲开,距离至少保持在三米以外,然后回头看你几眼便迅速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一年后才明白,广州的社会治安太差了,尤其是中广州本地的中老年人,防范意识特别强。如果想问路的话,应该找大街上的保安,他们一般是有问必答——但不能保证他们指点的100%正确。(后来经常听到有保安为追歹徒而身负重伤甚至丧命的事情,他们虽然大部分文化水平不高,但基本上和自己都是同龄人,也是有父母妻儿的,在生存的压力下为了一点微薄的工资把自己的青春和生命留存了异乡,在此向那些英勇献身的保安致以深深的敬意)
找不到人指点,便沿着沙河大街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先烈中路,在一个河涌的桥边看一个捡垃圾的小男孩,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便上前问:“小弟弟,请问哪儿有房子租?”小男孩抬起头,有点茫然地看了一下西装革履的我,然后用手向我走过来的方向指了一下,再问他也不说话了,直顾埋头在垃圾堆里翻。虽然没有弄明白,毕竟有人指点,于是又按原路往回找。
走了大约有五六百米,看到一个小巷子,便拐了进去。又走了二三百米,到头了。两边都是一些档口,有加工铝合金的,有卖玻璃的,有小食店,原本有点希望的我一下子又陷入的巨大的迷茫中。
俗话说“疾病乱投医”。不知所措的我便在两边的墙上搜寻,忽然发现不远处一个拐角处贴满了小广告(俗称“牛皮癣”),看了一下,上面有几个租房的电话。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之际,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记下一个号码,找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行文至此,感觉思绪有点儿乱。当时来广州,好象有点儿着魔的感觉,没有什么原因与理由,就是想过来,现在想起来,那段时光对我来说真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来之前对广州没有一丁点儿了解,这是所有的一切发生的根本。
话说,打通电话(是手机,那时候手机才刚刚开始由商务型向大众型普及,当时最流行的还是BP机),对方问“希不希想租房啊——”,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对方让我在沙河宾馆旁的邮局门口等他,在简单问了我的穿着打扮之后,通话结束。
于是赶紧赶到约定的地点,约十来分钟后,一个约20岁左右的男子出现在我面前。约有一米七多的身高,高颧骨,瘦瘦的,有点儿驼背,穿着西装没打领带,再就是手里面拿着一台ERICSSON手机——在我的印象中,这成了广东人的经典形象。在互相确认对方身份之后,对方说,要收100块介绍费——我心里“咯噔”一下——是中介?不会是专门骗钱的吧?当时我担心他对本地路熟,收了钱可能一绕圈就把我甩了。见我一犹豫,对方说就先交20块钱定金,等房子租成了再交另80块。从早晨八点多下火车到现在快中午十二点了,还没有吃东西,加上旅途疲劳,感觉有点儿头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给了他20块钱。
他带我穿过广州大道的十字路口,走到禺东西路,然后从一个巷子拐进去。越往里走,路越窄,然后就是握手楼(楼挨着楼,后来才知道,原来广州的“城中村”都基本上是这样的,尤其以石碑村和冼村出名——石碑村出名在我印象中是因为村里挂着大幅红标语“严厉打击东北帮黑社会犯罪分子”;冼村出名则是因为经常发生刑事案件和“小姐”众多)。七拐八拐走进去约200多米后,来到一座楼前,然后打电话给房东。房东出来开门之后,开始给我看房。原来所谓的房子就是楼大门打开后的第一间,广州人把第一层称之为“地下”。这“地下”层有四个房间,只有最外面这一间空着。大概有十来个平方吧,感觉很潮,里面有一张床和一张旧的写字台,屋里弥漫着一股霉味。不管怎么说算是见着房子了,已经中午十二点多了,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就住这儿吧,总比大街上强。然后开始谈价格,带我过来那人与房东一阵“鸟语”(说粤语)(这里没有不尊重广东人的意思,“鸟语”是广东人自己对粤语的叫法)之后,那人对我说,这房子房东要收450块钱一个月,先交200块钱押金,住不满三个月搬走,这200块钱押金是不退的(以后历次租房子都是这样的条件,看来已经是“行规”了)。于是,给房东交了650元,拿到了钥匙——当时心里略微有点儿激动——有点儿暗中佩服自己,晚上不用睡大街了。然后又给带我来那人另付80元,租房之事暂告一段落。
房东告诉我说晚上六点钟之后,走到禺东西路口,有夜市,缺什么就去买。于是,又坐公交车赶到广州火车站,取回了自己了行李,返回来后已经下午四点多。
与我相邻的住的是一对湖南的年轻小情侣,据他们自己介绍是在这附近开服装档口的,也许是出于好心吧,小情侣中的年轻女人问我说“你知道带你来的那个人与房东用粤语都说了些什么吗?”我一头雾水,说“不知道”。她说,本来我住的这房子是350块钱一个月,带我来那个人说看样子我是刚来广州,什么情况都不懂,又急着找地方住,他怂恿房东把原来350块钱一个月的房子450块钱租给我。在略感惊讶之后,也没沉得什么,毕竟有房子住已经是十分令人高兴的事了,当时太累了,最想的就是先好好睡一觉。
等到六点,到路口的夜市买了一个枕头,一床被子,冼脸盆等物品。当然,后来根据媒体的报道,才知道原来自己当时买的枕头棉被等物品都属于“黑心棉”制品——用垃圾辅料甚至是医用垃圾填充的。当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多亏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提前知道了,用着心里就不会那么踏实了。
等这一切基本安排妥当,方才觉得有点天旋地转——已经四十多个小时没休息了,期间几乎也没吃过东西。赶紧找到一间附近的小食店,吃了几根油条,5毛钱一根。觉着明显要比家乡的贵。(广东人把“油条”叫“油炸鬼”,据说油条的来历是当年岳飞被害之后,老百姓为了表达心中的愤怒,用面团捏成两个人的形状,一个代表秦侩,一个代表秦侩的老婆,当时叫“油炸侩”,想来这广东人的叫法是多么形象而又生动啊。)
吃完后,什么也顾不得了,赶紧上床睡觉了。虽然很累,第二天早上六七点钟就醒了,虽然浑身酸痛,但是心里有事装着——要找工作,怎么能睡踏实啊。
关于找工作,恐怕现在人人都知道要去人才市场,在广州更是要去鼎鼎有名的“南方人才市场”,或者是看广州日报招聘版(尤其是每周一出版的),各位朋友别见笑,当时我却不知道。当时想,繁华的地方肯定公司多,应该可以去那里找工作。
当时想,如果我一家公司一家公司去找,这种方法应该是比较特别吧,同时还有一个潜在想法:希望能象香港的电视剧中演的那样,能碰到一位欣赏我这种精神的成功人士,能给我一个机会,一开始哪怕是打扫卫生也行,然后能给我人生的指点。
以现在的眼光去看,当时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从未出过学校接触过多少社会的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且不论对与不对,这里只是忠实记录下自己当时的思想状况。由此联想到,自己的大学四年是不是很失败?这四年的青春除了换来了一张文凭,还换来了什么?首先有自己无可推卸的责任,这里面还有没有学校的责任?现在的大学拼命扩招,课程设置与社会完全脱节,现在的大学毕业生什么都懂,具体工作却什么也做不了,还得花一个相对“漫长”的工作去适应社会。有的人“适应”的快,成功了,有的人“适应”的慢,却从一个失败走向了另一个失败。现在我们这种移植的“苏联式教育”在与欧美式教育的对比中已经全面落败,正在艰难转型,但目前来看还不知道转向何方。尤其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在大学里所宣扬的所有的一切与社会实际往往是彻底相反,这样造成的一个普遍恶果是:一个受过四年大学教育的人,并不比一个没有受过四年教育的人能更好地完成某项工作(这在某些领域表现尤为突出),所以大学生就业难越来越严重。这些本来不应该由学生来承担的东西现在全由学生来承担了。
言归正传,当时惟一可以咨询的便是隔壁那对“好心”的小情侣了。问他们广州哪儿最繁华?答曰:北京路。现在想来,这又是一个十分可笑的答案。既然知道北京路最繁华,便在花5块钱买来的广州地图上找北京路的位置。然后看坐什么线路的公交车去最合适。最后迁定了11路车——11路车正好经过禺东西路,终点站在越秀南。当时想也不用转车了,可以省下两一块钱(当时大部分公交车还是1块钱)。
需要交待一下,由于是师范院校,学的是文科,毕业前一年,自己就选定将来自己应该去做业务(销售)。一是专业所限,二是觉得自己是一个爱动不爱静的人,喜欢与人交往,三是比较厌烦一成不变的环境,像机关事业单位那样的环境会把自己闷死的,四是据说美国80%的老板都是从销售做起的,因此最不赚钱的职业是销售,最赚钱的职业还是销售。也许是从小家庭条件不太好,自己对赚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渴望与热情。这些都是毕业前一年自己就想清楚的,应该说对自己还是有一个比较清晰的定位的,当时给自己定的准则就是先生存下去,从零起步,前两年不求待遇高低,但求能学到东西。好多人做销售是因为销售这个职业门槛低,被迫的,而自己是一开始就给自己进行了明确的定位。
约在上午九点钟左右,坐上了11路车。等到了越秀南终点站,已经十点多了。环顾了一下四周,雄伟的“全球通大酒店”正拔地而起(这是广东移动的物业,现在广东移动又要在珠江新城建新的总部大楼了,呵呵,听说北京移动一个营业厅的经理年薪60万,真是好单位啊)。离北京路已经不太远了,抬头望去,见南面有一座崭新的写字楼,想,这么漂亮的写字楼里面应该有不少公司吧。走到近前一看,原来公司正在招租,门口的位置坐了一个小姐,穿着黑色的职业套装,显得干净利索。于是上前开口问道:“请问这儿的房子都租出去了吗?”其实我的真实想法是:如果都租出去的话,进驻的公司多了去里面找命中率肯定会高,如果入驻率不高的话,那我也没必要进去了。谁知那小姐抬头观察了我一会儿,也许是我稚气未脱吧,虽西装革履,但手里只夹了一个浅绿色的塑料文件袋,对我抛出了一名冷冰冰的话:“我们这里不欢迎皮包公司!”当时心里一怔:原来把我当成来租写字楼的皮包公司了——把我当骗子了。自知讨了没趣,又开始搜寻下一个目标。这里离珠江边已经不远了。此时映入眼帘的是珠江边上气派高大的“江湾大酒店”(四星级)及“江湾商业大厦”(后来才知道这原是广东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的物业,97年亚洲金融风暴后破产清算,作为90年代初在粤港红极一时的明星企业就此烟消云散,真是让人感慨世事无常,目前只有环市中路的五星级的广东国际大酒店的外墙上还有“广东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的标识记载着当时曾经的显赫)。感觉这正是自己要寻找的地方,于是加快了脚步。
江湾大酒店和江湾商业大厦同在珠江北岸江湾大桥西侧,酒店在东边,商业大厦在西边。当时也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这儿还有酒店,看见其中一栋楼的大堂富丽堂皇,就直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