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晓红在电话中告诉北京等地的商人当日开关时,那些商人亦深表惊讶。
就在这一天,与中小商户不同的是,极少数在中朝之间游刃有余的巨商依然生意兴隆。现年34岁的女富豪马晓红是丹东市最成功的对朝边贸商人,在这一天里,她比较重要的一单生意,是把2000吨重油卖给了对岸。
朝鲜总是需要石油、天然气、重油,等等。他们也需要面粉、机压面条、饼干。在丹东对面的新义州江边的白杨屏障后面,可以看到众多的起重机吊臂伸向空中。在即将到来的冬天,朝鲜居民的生活,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些起重机能吊来多少来自中国边境的货物。马晓红深知这一点。来自朝鲜的商业代表们,比如单明毅的客户、朝鲜贸易省下属一家会社的驻丹东代表金权(化名),也深知这一点。
这位国营会社的副社长穿着夹克衫和蓝衬衫,会说简单的中文,随身携带着一个小数码相机。“核试验表明我们国家开始强盛了。”10月17日,他说。单明毅与他谈的生意是中方出口“滑雪服”,每件价格27元人民币。
从10月15日开始,朝鲜商业机构的工作恢复如常,中方的边贸商人则带着谨慎之意重新振奋起来。单明毅相信,核试验的经济后果还没有完全显现,边贸会难做一段时间,赔钱的中国边贸商人也会越来越多,但是,自己在9日的预计似乎还是过分悲观了。
在岩石罅隙中生存
在马晓红看来,直到如今,对朝贸易仍有暴利可赚。不过对大多数中小边贸商户来说,2006年是对朝边贸的新一轮寒冬。几年来朝鲜商业机构对中国市场越来越了解,导致中国边贸商人的利润空间缩小,到今年,利润几乎只能来自出口退税。丹东边贸商人中流行的一句话是,“今年的生意不好做”,自称赔钱的很多。尤其是在今年7月,朝鲜试射导弹带来国际局势动荡,更使边贸雪上加霜。不过,拿现在的情况与当时的萧条景象做了一番比较之后,单明毅的感慨是,如今景况更差,“核弹比导弹厉害多了”。
对于整个中朝贸易来说,繁荣与衰落几乎是一个首尾相连、不断重复的循环。只不过,中国边贸商人们很难说清楚一共经历过几个阶段,因为“有时候一个月就是一个阶段,变化太频繁了”。
1994年,因朝鲜的自然灾害等原因,中朝边贸开始起步。两年后,马晓红等商人开始进入中朝边贸领域。不过,在对朝边贸中获利甚丰的同时,也埋下了日后欠款难追的祸根。
1996年,急需食品的朝鲜准许废钢铁出口。“当时每天过货量有将近1万吨,”马晓红说,“100辆车左右,拉的都是机器零件,一车10吨,每天都从友谊桥上过。”
即便收获如此,在事实上,那些最有实力的中国商人仍旧是给予得更多。当时实力强大的边贸商人多是朝鲜族,来自整个东北。当朝鲜的商业机构发出购买请求时,他们常常用最快的速度把玉米运往对岸,快得远远超过了对方货物到来的速度。用于朝鲜方面的公关,亦成为巨额隐性成本。但问题是,朝鲜的国营商业机构的支付能力往往会有困难,而废钢铁出口亦不可能成为长久之计。
1997年,朝鲜停止废钢铁出口。丹东乃至东北一批最有实力的边贸企业因追不回欠款而纷纷倒闭。
至今仍被对朝边贸圈称为“前辈”的黑龙江籍朝鲜族商人崔秀镇,与朝鲜官方过从甚密,却被欠下超过4000万美元的货款。如今,这位前辈的公司生存了下来,但早已被后辈超越。
1998年起,韩国总统金大中推行对朝“阳光政策”,韩国对所有原产于朝鲜的货物都免征关税。这带来了新一轮明显的商机,边贸商人只要把朝鲜商品转口到韩国,就可以轻松地把朝韩之间惊人的物价差额纳入囊中。不过朝核危机的阴影随即扩大,朝鲜的各种进出口政策频繁变动,暴富与破产的故事又开始在丹东接连上演。
马晓红抓住了这个机会,2001年成立鸿祥经贸公司,由一个普通的办公室职员进身为中朝两国均予礼遇的边贸商人。与单明毅等普通商人不同,她抵达朝鲜后可以享受到一定的自由度。
在经历了新义州特区计划、龙川郡火车爆炸、朝核危机等多重事件,对朝贸易忽而酷暑忽而严冬的气候之后,驻扎在丹东的边贸商人们又换了一批新面孔。这一轮幸存下来的,直到如今依旧被本地人广泛地看作是官方资源的拥有者。
不过,在马晓红看来,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只不过是生存在朝鲜与世界的不断碰撞的岩石的罅隙中而已。“政治局势真有什么变动,我们这些生意就会粉身碎骨。”她说。她在平壤投资了一个服装厂,并非没有血本无归的可能——她不能确定联合国的下一个决议是什么内容。
市场经济的最后一块未开发土地,这是朝鲜在全球的“绰号”。从罗马到丹东,每个人都对上述说法了然于胸。不过只有在中朝边境,这些边贸商人才获得了参与其进程的机会。这种机会该如何描述?幸运?马晓红承认这种幸运,不过她说:“也有点儿赌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