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仅仅时隔两个月,他发现佛山的大环境变了,找工作比以前难了。像他这样的技术人员,放在以前,是不太用考虑找工作的问题的。经常有朋友介绍或者直接被老板叫过去做。现在,随着大的经济环境不太好,也随着政府部门对陶瓷产业的调整力度不断加大,不少企业停窑停线,大量技术人员不得不待岗或者去竞争一些对技术要求并不太高的岗位。
现在,还有人介绍他到江西去工作,但是开出的工资并不能让他动心,他还在犹豫当中。“听说,佛山只保留40多家陶瓷厂,看来,以后呆在佛山吃陶瓷这碗饭有点难了。”
像他这个年龄,上不上下不下的。他开始设想转行,自己去开一个小饭馆,让老婆过来帮手。但是,这样的话,“以前掌握的技术就废了。”
刘清河有些无奈地对记者说:“常言说三十而立,你看我这四十多的人了,不但没立起来,反而快要趴下了。”现在,回家重新去种田是不现实了,也会给人瞧不起,但是呆在佛山,他却又不知道脚下的路又会向何处延伸。
肖永军:广东五华人,现为工段长陶瓷行业从业近5年
肖永军住在官窑大榄的一个外工村,外工村里面住的都是在附近上班的陶瓷厂员工。在这里租用一间房,一个月只需160元。
肖永军介绍说,这一阵子听说企业要搬迁的消息,士多店的老板也不敢搞赊销了,平时是可以在那里记帐的。“要是哪一天陶瓷厂搬迁走了,我去找谁要钱?”他的说法记者在一家士多店的老板娘那里得到了证实,“原来到了发工资的时候,我这里的啤酒和饮料特别好卖,现在不行了。”不行的原因就是人们心不定,人们的心不定就不敢多花钱,“他们也要防着以后。”
国庆长假中的一天,记者坐在肖永军的出租屋里面,听他讲心中的种种疑虑。
肖永军是球磨车间里的一个工段长,他现在听到的消息是老板正在活动,想延缓搬迁的时间,“厂子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搬走,现在我们还在正常生产,听说时间可以延迟到明年的年底。”
但是,就算是延迟到明年的年底,还是避免不了要搬迁的命运。所以,他有时候也免不了去作一些假设:某一天如果厂子搬迁走了,我该如何选择?
他试图去回答,却依然找不到一个让自己能接受也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他可以离开佛山,跟着厂子到一些新兴产区去,或许那里开出的工资并不比佛山低,但是,他并不愿意离开佛山。他说,尽管佛山只是他的“第二故乡”,他却无法割舍佛山。
肖永军的老家在五华。他用很认真的语气对记者说:“是的,陶瓷企业可以转走,但是,我洒落在这片土地上的汗水,我的青春和梦想,能够随着企业转走吗?”
这样的问题让记者有些难以回答。
他告诉记者第一次领工资的情景。那是他人生中领取的第一份工资,整整800元钱啊!他兴奋得一个晚上没有合眼,一个晚上800元钱被他藏了三次。他第一次发现,有钱的感觉真让人充实,流血流汗能挣到钱的感觉真好。
他还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被任命为球磨车间工段长的时候,我打电话向父母报喜,一张电话卡都打完了,那是我一生中最长的一次通话。结果第二天我父亲就将家里的那头猪给杀了,请全村人吃了一顿。
“佛山,在我们老家人的心目中,那可是一个大地方呀,差不多是和深圳广州平起平坐的城市了。人们都知道我在佛山混得很好,我现在也是父母最大的骄傲。现在,假若我去了一个连名字也叫不出来的地方,家乡的人会怎么评价我?”
—— 还有,留在这片土地上的爱情,可以转走吗?
他语气凝重地说,这里还有他甜蜜的爱情记忆。他和他老婆就是在陶瓷厂相识相恋的,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三年前他还是一名机修,而她是搞分级的。每天上班走进车间,他都会路过分级的地方,他都会看见她低着头,辫梢在脑后俏皮地一翘一翘的,很认真工作的样子。爱情就是从那时产生的。之后,像大多数打工人的恋情一样,他们的爱情冲破了双方父母亲的竭力反对,冲破了地域之见和门户之见,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曾答应过岳母,要在佛山买套房子,安下一个家,好好照顾妻子。但现在,他不敢去想这个问题了。尽管他现在还不到三十岁。
9月16日,邻近这里的一间名为新南方陶瓷有限公司关停了,在那里的700多名员工被遣散,这其中也有几位以前和肖永军共过事的工友。他请他们吃了饭,喝了酒,算是送别。
“难道佛山是别人的城市,而我们只是一个过客?”或许,他的这句话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
后记
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
据不完全统计,佛山市299家陶瓷生产企业,计划关闭搬迁235家,现已实现关闭搬迁上百家。而根据佛山市对陶瓷产业整治的要求,今年10月底及年底前,将有大量已签定承诺书的企业被要求按期关闭。
在这一轮对陶瓷企业的大调整中,保留下来的只占一小部分,在这条产业链上面从业的一大批产业工人,粗略地估计有十几万人,尽管他们曾用汗水、用青春、用智慧擦亮了“佛山陶瓷”这个闪亮的区域品牌,但现在,他们无一例外地要承受这一轮产业整治带来的阵痛。
当年底的大限来临之时,这一大批产业工人将何去何从?他们将会作出怎样的选择?他们将会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佛山,佛山又将带给他们哪些难忘的回忆?
或许,这一切都要交给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