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人看来完全是逞匹夫之勇的盲目自信,在刘明明却有周密的分析。那家企业的确很破,很穷,但技术是德方提供的,中方又有红塔集团的背景。云南的卷烟是全国最好的,你想卷烟纸这个市场前景多大,肯定能做好。而且偏远地方人才非常少,我一看当时那些人的素质,就有这个自信比他们都强。耐心等待了半年,刘明明获准以总经理的身份主管市场销售,第二年便使这家卷烟纸企业扭亏为盈,此后盈利水平逐年翻番,在云南省十佳企业里位列第三。
第四年,她又一次选择了离开。主业毕竟是烟草,不是造纸。企业盈利得好,中德双方就都不愿意再投入了。那时我觉得发展的空间太小,很有危机感。在刘明明看来,只是舒舒服服的做个官,并非自己的个性。
在一次次的选择和放弃之中,人到中年的刘明明把勇气演绎得淋漓尽致,也把自己不断推向了职业生涯的上升通道。如果说,思路清晰,知道怎么把握住最重要的大方向,使刘明明勇于进;那么不去患得患失、没有过多顾虑,则让她敢于退。这同样重要的两种胆量,在她进入福伊特集团之后,也逐一得到了印证。
不做副手
生产造纸机的福伊特,原先是刘明明在云南时的设备供应商。一次,刘到福伊特德国总部考察设备引进,就此成为她再次转行的契机。
造纸技术是福伊特集团中最大的分部,据说,世界上每三张纸中就有一张是用福伊特的造纸机生产出来的。目前在全球范围,纸制品的人均年消耗量为55公斤,而在中国,这个数字仅为37公斤,更是远低于欧洲的200公斤和美国的300公斤。据预测,到2010年,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纸张的年需求量将有近3,000万吨的增长,这对大型造纸设备的需求不言自明。
正是业务增长空间的吸引,让福伊特在1998年考虑寻找一位对中国造纸市场有较深了解的本地人才。他们当时要派一个德国人在中国做首席代表,希望让我给他做副手,我没有接受,我说我能够胜任一把手。刘明明对当时的情形记忆犹新。
刘明明对福伊特的兴趣和信心并非一时冲动。在做出每项重大决定之前,对各种环境因素进行全局的把握,是刘明明的特长,也是她勇气背后的重要支撑。
这一次也不例外。企业要做大规模,必须要有好的市场和好的产品,缺了哪一个都很难。首先我看到,福伊特虽然不是这个行业里最大的,但产品的技术领先是它的最大优势;另外中国造纸的市场,在这个阶段正好要起步了。刘明明说,这正是福伊特的机会,我觉得也值得我去拚一下。
我不愿做副手,并不是计较名分,而是觉得这对福伊特也是有好处的。刘解释说,当时的首代是技术出身,对中国市场并不很了解,而且完全不懂中文。如果给他做副手的话,沟通效率肯定有问题。等我汇报完了,市场机会可能就过去了。而让一个没有博士学位的空降兵出任首代,在福伊特却从没有过先例。
总裁决定不了,让我等董事会的决定。我就说,我自己去谈,这样更直接。刘明明在董事会一共谈了两个小时,把自己对中国市场的分析和福伊特的机会所在一一道来。最后我问他们,是看中四年读的一个博士文凭,还是看中四年把一个破产企业扭亏为盈的能力?就这样,1998年9月,刘明明正式到北京走马上任,又进入了一个对自己来说全新的行业。
对老板说不
刘明明上任之后,福伊特造纸技术在中国市场的销售额走出一条漂亮的上升曲线。但其中的过程却不像这曲线看起来那么流畅。
最初,中国办事处的职能只有销售,刘明明的首席代表,更像是中国市场的销售总监,所有的技术资源是总部掌握着,每一个项目的最终决定权也都在总部。而与几乎所有的德国企业一样,福伊特集团的经营风格强调稳健,偏于保守,有非常严格的风险评估体系。刘明明说,面对客户,面对市场都不难,许多时候,说服总部反而成了项目谈判中最艰巨的工作。
2000年,有一个和老板吵了三次的项目,让刘明明至今印象深刻。刚开始在北京,市场一直没有完全打开,结果正好当时国家推出了一个技贸结合的项目。就是让跨国企业转让一部分技术,然后把项目合同给你做。这种在当时颇为流行的以技术换市场的项目合作方式,遭遇了刘明明顶头上司的强烈反对。
国家提出的几个合同都是进口造纸设备的,希望换取10项技术。我们的几个竞争对手都答应了,但就是福伊特拒绝了,跟我一起去谈的所有同事都不同意。我老板甚至说,你是为中国政府做事还是为福伊特做事?刘明明说,自己非常了解德国企业对核心技术的保护,特别是家族企业就更加谨慎。他觉得我这样做,好象是对企业不忠诚,但我不会因为他这样想就放弃。
第二天,刘明明亲自飞到海登海姆总部和CEO谈判,再一次显示了自己擅长把握大局的清晰思路。我说你们就这样定案,我不能接受,起码得让我把想法说清楚,然后大家再决定。她分析,总部的顾虑无非两个,一是担心核心技术流失:把中国企业培养成了以后自己的竞争对手,养虎遗患;二是对中国政府的诚信有所担心:技术转让出去之后,合同究竟能不能拿到?
那我就一项一项打消他的疑虑。刘明明打了个比方:如果福伊特的技术高度是100米,中国政府希望拿到的技术转让并不是最尖端的,也不是福伊特现在赖以生存的,而只是在50米左右的位置。在德国可能已经不常用了,但对中国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另外,事先我也做了很好的政府公关,他们对福伊特很有信心,双方已经达成一些共识,所以我说如果有风险我愿意承担。
最后,总部决定按照刘明明的思路做一次尝试,CEO和刘明明一起返回北京,同意转让三项技术,并且拿到了福伊特在中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合同定单,总价值一亿一千五百万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