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房
阿华几乎是和刘伟同时进入佳境的。
2002年底的上海房地产已经走上快速发展道路,但当时,商铺的价值尚未体现。阿华的公司已经搬到了那处22层的“景观房”中办公。可他迫切地觉得需要一个商铺。在3个月的时间里,他骑着自行车满大街转悠,看了很多商铺,他坚信,住宅升温,商铺也一定会随之升值。
阿华手头的现金并不宽裕。最初,他向3位同学借钱,承诺如果亏了,加3%的利息还款。同学们异口同声:“我们不要这3%,我们要跟着你一起投资。”10天之内,就在杨浦大桥下,阿华拍板,决定买下翡翠湾公寓的一处商铺。总价接近100万,6500元/平米,156.99平方米。
当他从银行里取出11万元现金时,连他自己也有点惊异,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现金。3位同学分别投资了10万、5万和6万,他又向舅舅借了8万元,凑足首付款。
阿华如今提起这件事,还是激情澎湃。
“都是擦屁股长大的同学,人还在外地,钱就汇过来了,他们都很信任我,连房子都没看过一眼。”
阿华去银行交易时,银行的人问他:
“你是温州人吗?”
“不是,我是上海人。”阿华说。
“真的?上海人很少炒房的。”
就是这次买房经历,让阿华真切感受到了温州人的力量。当时翡翠湾公寓一共有15套底商,其中12套被温州人买走。
阿华认识的其中一位温州人,30多岁,他把自己在温州的小工厂卖掉,又借了大笔资金,一举购买了3套商铺。
“我很喜欢温州人。我觉得我和他们的差别就在于资金实力,他们生活在一个很好的能够融资的环境里,而我自己的社会关系不能够支持我做这样的大笔投资。”阿华说。
后来阿华才知道,当时太太担心风险太大,偷偷地藏起了8万元。“我如果知道她藏钱的话,一定想方设法弄过来。”阿华说。
太太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当时他们的月供已超过1万元,而维持自己公司的日常开销也要七八千元。压力太大。
但他还是念念不忘“火凤凰”,那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英勇形象。阿华就是这样的人,他希望能全力以赴,毕其功于一役,打一场大胜仗。
翡翠湾公寓的这处商铺后来果然节节上涨。一开始涨到每平方米9000元,后来是12000元、15000元。阿华后悔没把商铺卖或租出去。他在这期间又投入了三四十万,开了一家发廊。可惜经营不当,最终血本无归。如果算上出租可得利益,阿华亏在这套商铺上的钱有60多万。
“当时如果有钱买这里的住宅,现在我和几个哥们可以人手一辆别克开。”阿华说。他在购买商铺时也很想买翡翠湾公寓的住宅,当时是4000元/平米,这个数字现在已经魔术般地变成14000元。
在阿华为自己第一个重大决策失误后悔不已的时候,他结识的那个30多岁的温州人已经开上奥迪A4。在浦东张扬路不断开盘的楼盘里,总能见到这位精明的温州人买进卖出的身影。“我估计他当时资金实力应该在300万左右,现在应该是在1500万左右。”阿华说。他对这个温州人的评价是:心态很积极,果断,有雄心。
提到温州人,阿华有很强的认同感:“他们既能在五星级酒店一掷千金地消费,但落魄时睡大街打地铺也可以。温州人很勤奋,老板能和手下人一起做事情。”
对阿华极其欣赏的温州人,季宝红不以为然。
“我不认为他们真的有财富观念,”季宝红说,“许多温州小业主之所以能在上海赚钱,是因为他们面临第二次创业的烦恼,只好在上海寻找另一个财富的增长点。”
阿华觉得自己很像温州人。在别人称他是成功人士时,他总不厌其烦地纠正说:“不,我不是成功人士,我是进步人士。”
翡翠湾公寓的商铺买下后,阿华曾一度觉得压力巨大。他以二十五六万的价格,把那两套连在一起的住宅楼分别卖掉。除了还舅舅的钱,还还了按揭贷款。现在阿华反思自己当时的心态出了问题,当时手上有七八十万,应该作为再运作的资本。“安逸情况下应往后看,风险时应往前看。”阿华现在已经把此话奉为经典。
“但当机会摆在眼前时,你不得不说,还想再来搏一次。”阿华兴奋地说。
阿华为自己生在上海骄傲。他也会在空闲的时间里与朋友探讨炒房与上海文化。
有人认为,上海文化从本质上说是一种商人文化,炒房一旦获利就具有高度的传播性。这是上海房价上升的极其重要的原因。
而在季宝红看来,排除政策等硬性因素,上海房地产市场的火速升温,还因为在这几年的迅速发展中,上海人又恢复了自尊和自信。上海人对未来的预期看好了,已经重新找到了十里洋尝远东第一大城市的感觉。
“上海人本身原来的住房都太小,改善居住的愿望比任何城市都强烈。”季宝红说,“现在出现的炒房热,我认为这证明了这个城市对经济规律的一知半解。一是无资者无畏;二是无知者也无畏。上海发展以后,市民对经济的理解和思路还停留在非常落后的阶段,没有形成自己独特的价值取向和判断,还是跟风。”
有意思的是阿华的妈妈。这个当了一辈子工人,曾被儿子“斥为”不得力助手的上海老妈妈,在4年前也开始汇入炒房洪流。她在2001年把那承载了一家人委屈的一室半厅卖掉,拿到了11万。老太太从此开始,也开始买卖房子。
黄昏时分,鸽群盘桓在上海的空中,寻找着各自的巢。屋脊连绵起伏,无边无际的,东南西北有些分不清。这曾是上海早年的景致,现在,这些被无数林立的中西高层建筑取代,而在阿华当年的诞生地,那曾经盛产鱼类的黄浦江,野生鲫鱼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了。